戏精美人(49)+番外
待听到收捕的主犯里有几人与异地藩王来往密切,借着张昭潜案故意大做文章,煽动人心时,陆知晚面色一凛。
「听这意思,还不止一个藩王有异心?也对,江山谁不爱呢,何况现在坐江山的是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我要是藩王,有兵有钱有野心,也想出手搏一搏,富贵险中求嘛。」
「就目前看来,为了日后长长久久的安定,削藩得提上议程了。一个(豫章)王也是打,另外什么建邺王、河西王,也一并处理掉得了。」
她这边暗暗想着,全然没注意到上首之人投来的复杂目光。
而大殿之中,朝臣们也就如何处理这些人犯议论起来。
讨论的结果无外乎三种情况,一部分觉得该以仁政为主,那几个涉嫌与藩王交往过密的可判得重些,至于那些造谣传谣的人数太多,若是全杀了,难免叫百姓人心惶惶,应当施行仁政,小惩大诫才是。
一部分觉得此次事件发酵太过,若不快刀斩乱麻,严厉处置,将会继续影响皇室的威严与皇帝的名声。还有一部分臣子比较中庸,赞同杀一批,放一批。
陆知晚听得他们辩来辩去,只觉自己就像是个墙头草,一会儿觉得这个说得对,一会儿觉得那个很有道理,到最后她选择纠结症都犯了,犹犹豫豫迟迟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还好我不是皇帝,这也太难选了!比中午点外卖要难上一百倍!」
「也不知道萧景廷会怎么办?」
她这般想着,下意识往上首看去。
高大龙椅之上,那一袭赤金龙袍的男人端坐着,冕旒后的冷白脸庞一片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当她目光看过去的刹那,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好似也往她这边瞥了一眼。
陆知晚愣了下,连忙垂下头,心里碎碎念:「首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全杀肯定是不行的,毕竟快四百条人命,这一杀妥妥一个暴君之名跑不了……刚才那位什么侍郎说的挺对,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少杀人的总是对的。」
“不可全杀,不可滥用刑罚。”
大殿之上陡然响起皇帝泠泠如沉金般的嗓音,众臣顿时屏息,齐刷刷看向上首。
陆知晚也不例外,心下诧异:「他竟然想的和我一样?」
“古语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萧景廷不紧不慢说着,平静目光看向锦衣卫指挥使身上:“替张昭潜喊冤的那两个书生,革了功名,赶出京去。至于那四个与藩王来往密切的,暂且收押,你仔细盘查,待证据齐全,与刑部、大理寺三堂会审,公开刑讯。那几百个传谣造谣者……”
长指在雕龙扶手上轻敲了两下,他道:“挑上八个……”
八个刚说出口,他扫过柱旁那道不起眼的娇小身影,改口:“六个。挑六个跳的最厉害的,带去西市口,割舌示众,待刑罚完毕,与其他一干人等罚银二十两,赶出京城。”
众臣听得如此具体的吩咐,皆是一怔。
自打陛下登基以来,除了对修建锦狸苑这般上心,对其他事务皆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便是要做出决策,也都是让朝臣们自行辩议,再由内阁权衡出最妥当的方案,交于陛下审阅批红。
像是今日这般,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既然皇帝有了指令,且这指令也较为正常稳妥,朝臣们自也恭敬听令。
待这场朝会结束,文武百官们走出太和殿,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不免提到皇帝今日的异样。
“陛下今日竟然有在认真听政,实在难得。”
“大概是这案子牵扯人数太广,且又涉及藩王、后宫,自要多上些心。”
“若是陛下能一直这般勤政,那这张昭潜死得也不算太冤……”
“你不要命了,这话岂敢乱说的。”
几名绿袍官员皆悻悻地压低了声音,不该再多提。
而离他们不远,次辅邹德民与顾首辅并肩走着,说罢皇帝的旨意,又似随口感叹了一声:“今日殿旁左侧那个小太监似有些面熟,顾公可有觉得?”
顾首辅面庞肃了三分,唇角微抿,再次看向次辅,他语气平淡如常:“一个小太监而已。”
次辅眉心微动,面上舒展笑着称是:“应当是我眼花了。”
行至东角门处,二人分别上了轿。
望着天边被云层挡了半边的太阳,顾首辅眯了眯眼,沉吟片刻,招手吩咐身旁太监:“劳烦去慈宁宫禀报一声,午后老臣求见太后,有要事相商。”
第30章
午后, 云层厚厚积压,山雨欲来的天气令人沉闷气短。
慈宁宫后的小花园里,宫人们恭敬站在赏心亭外, 凉亭之内,顾太后与顾首辅对座品茗。
茶香幽幽, 氤氲水雾模糊了顾太后的面容,她浅啜一口,放下杯盏:“兄长所说,哀家都知道了。皇帝那边哀家会提醒一声,至于昭妃,哀家也会找她聊聊。”
顾首辅颔首;“人心有偏向, 这无可厚非,然陛下是皇帝,须得知晓雨露均沾的道理……珍妃之祸便是前车之鉴。”
“昭妃这孩子和珍妃不同, 阿寅和先帝也不同。”
修剪精致的指甲轻刮了下杯壁, 顾太后轻笑:“先帝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阿寅他嘛,从一开始就没想当这皇帝。他是个性情至纯的孩子, 我至今还记得当年将他寻回来,他黑黑瘦瘦, 豆芽菜似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那回他与哀家说的第一句话,是问那些老虎哪去了?还叫哀家发誓,决不能伤害它们。”
说起初次与萧景廷相见的情形, 顾太后眼角泛起慈爱浅笑, 直到触及顾首辅严肃的面庞,她笑意稍敛:“兄长官做得越大, 脸上的笑却是越发少了。”
顾首辅抿唇,仍是那副不苟言笑模样:“太后,我们现下在说关乎社稷的正事。”
顾太后不置可否,又喝了一口茶水道:“兄长要说的正事,哀家也说了会提醒陛下。”
这话就有些赌气的意味。
顾首辅皱眉:“阿蕙。”
“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知道,阿寅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糊涂蛋。至于昭妃,倘若她会做出什么危害陛下、危害江山之事,我也不会容她。”顾太后淡着语气说罢,抬手扶了扶鬓角:“兄长若无其他事要说,便回内阁罢。”
看着眼前年纪越长却越发任性的妹妹,顾首辅眉头紧拧,刚想开口,便见顾太后直接起了身。
“得去给菩萨烧香了,我就不送兄长了,你请自便。”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鬓间那凤钗流苏轻晃两下。
一如当年她辞别家中进宫时,只那会儿鬓发乌黑如鸦,如今却掺了几根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