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到弹幕里有一群和他一样觉得屎壳郎可爱的人……荣锋忽然又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变态了。
滚下沙丘的屎壳郎，似乎并没有受伤。
它几乎没有停顿，很快就重新倒立起来，继续推它的粪球。
……当然也有可能是沙地太烫了，躺不住。
对此荣锋深有体会——大夏天在水泥地上训练就是这样的。地面烫得能煎蛋，躺下去几乎能听到烤肉的滋滋声。
总之，小小的黑色甲虫从沙丘上滚下来以后，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麻利地爬起来继续推球了。
但很快地，它又遇到了新问题。
前方的沙丘，坡度太大了。
它上不去。
镜头拉近，给了屎壳郎一个大特写。
只见这只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的屎壳郎，两条最长的后腿紧紧抱着粪球。
前面的四条小细腿儿，则使劲儿踩着砂砾。试图把自己推上沙丘。
然而沙丘坡度太大，沙子又太细滑。
它的小细腿儿，每一步都深深陷进沙子里。根本借不上力。
屎壳郎几乎是在沙子里游泳了。
要不是头部扁平，支撑着沙面，它恐怕整只虫子都要陷没进去。
镜头稍稍拉远。
配音演员用一种同情的语气解释道：粪球的重量是它自重的2倍，因此攀爬变得十分困难……
但屎壳郎还在坚持前进着。
从侧面看来，屎壳郎倒推着比它自己还要大的粪球，在接近四十五度的倾斜沙面上，艰难爬行。
然而无数次的努力，换来的却是反复失败。
它几乎每爬一步，就要往下滑一步。
在短短几秒钟的镜头里，屎壳郎反反复复，上去又滑下来，上去又滑下来。
始终停留在原地。
此时镜头一切。转向了天空。
烈日暴晒着。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酷暑。
荣锋：……好悲壮。
弹幕也大片大片飘过：
【好励志啊……】
【突然好心疼。】
【这个沙子怎么这么滑。这是流沙吗？】
【救命，太绝望了吧。这根本爬不上去啊啊啊啊。】
【西西弗斯推石头。】
……
那条“西西弗斯推石头”的弹幕是彩色的，前面还有一个点赞的符号。
荣锋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却有些看不懂。
西西弗斯推石头？
什么意思？
他习惯性地打开网页输入搜索。
很快就明白了——哦，这也是一个神话传说。
是希腊神话里一个悲惨的人物。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西西弗斯被惩罚不断地把一块巨石推上陡山。再眼睁睁看着石头滚下来。再推上去，再滚下来。
如此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就和眼前这只屎壳郎一样。
荣锋：……
他竟然从一只屎壳郎身上看到了悲壮史诗感！
纪录片里，屎壳郎还在不断努力着。
【太励志了吧呜呜呜。】
【靠，屎壳郎都比我努力。】
【摄影师帮帮它吧……看不下去了。】
【太惨了，推了半天还在原地。】
【啊啊啊啊掉下去了！怎么又掉下去回到坡地了啊啊啊！】
【啊啊啊心痛！】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虽然很可怜但是，哈哈哈哈哈！】
【哭了。】
荣锋：……
镜头很残忍地完整记录了屎壳郎从坡地上滚下来的全过程。
一滚到底。
——甚至慢放！
连每一颗砂砾滚落滑动的细节都完美呈现！
然后下一个镜头，就是屎壳郎重新站起来，继续推球。
再下一个镜头，又滚到坡底。
再再下一个镜头……
bgm也从活泼轻快变得有点点忧伤。
荣锋：……
怎么这么可怜啊这只屎壳郎！
荣锋消防员的DNA动了。
他也恨不得把手伸进屏幕里去，帮这只屎壳郎推粪球！
谁来救救它吧！
真的好惨啊！
……
不知看了多久。
无数条弹幕，缓缓飘过屏幕。
隔着时空，和荣锋一起观看那只屎壳郎悲惨壮烈的虫生。
镜头重复了无数次屎壳郎从沙丘上咕噜咕噜滚下来的画面，终于换了个视角。
屎壳郎终于不再尝试推球了。
它爬到了粪球上面。
【咦，这是在干什么？】
【要放弃了吗？】
【心疼。】
【救命，我居然在心疼一只屎壳郎……】
【屎不新鲜了啊。】
荣锋：……？？？
他本来也正在心疼，结果弹幕里措不及防飘过去一句“屎不新鲜了”，顿时把他的感动打得烟消云散。
但是，等等。
这个站在粪球上东张西望的动作……
荣锋：！！！
这是在观察天空！是在利用太阳辨别方向！！！
秦霜星给他科普过的内容，一下子跃入脑海。
荣锋简直无法描述此时的激动。他看着弹幕里一堆问“屎壳郎这是在干什么”的，再也忍不住，当场也发出去一条弹幕：
【这是在辨别回家的方向。】
果然，下一秒，纪录片里那个低沉磁性的嗓音也缓缓说道：“它要回家了。”
画面里，黑色的甲虫端端正正地立在圆球上。
六条细长的足，完美对称。像个设计精巧的宝石摆件。
阳光让它的背甲熠熠生辉，折映着金属般的光泽。
在沙漠烈日的炙烤下，在四十多度的砂砾中。
黑色甲虫忽然张开羽翼。快得几乎看不清。
镜头放慢。
黑色甲虫一点点地升起。原本蜷缩的细长虫足，优雅舒展。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
飞走了。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荣锋愣了下。
直到全黑的屏幕上，跳转到视频播放完毕的界面，他还没有从那一刻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荣锋下意识地把进度条拉回去，重新看甲虫起飞的那一瞬间。
弹幕和他一样震撼。
【啊，起飞了。】
【屎壳郎原来会飞！】
【救命，突然觉得好帅是怎么回事……】
【摄影师好会拍！】
……是的。
有点帅。
荣锋按下暂停键，盯着画面中，那只闪烁金属光泽的黑色甲虫。
真的，很帅。
像一座坚硬强悍的机甲，迎着热浪，迎着灼风，在浩然苍穹下傲然煽动机翼。
飞向无限高远的前方。
——秦霜星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才对昆虫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呢？
荣锋忽然觉得，他对秦霜星又多了一些了解。
于是，当晚，荣锋又做了很多和虫子有关的梦。
梦里的他，在法老的宫殿里，偷偷和美丽温柔的少年相恋。
法老得知后，罚他遭受“万虫噬身之刑”。
他被白色绷带缠满全身，无法动弹。被摁进冰冷坚硬的石头棺材里，眼睁睁看着士兵举起陶罐，劈头盖脸地倒下来一大堆黑色甲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