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碎(47)
现在这个点便利店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应碎视线扫在货架上, 只觉得自己饿着,但却又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要买, 正想着还是买点关东煮吧,她刚转弯, 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姿态闲散地坐在落地窗边上的长排桌椅上。
应碎马上退了一步, 躲在货架后面。
这么晚了, 陆京尧怎么在这里。
关于那张照片的事情还没让她找到一个理由充分的解释, 现在她可不想见他,不然免不了被他调侃怀疑。
应碎随手从对面的冷藏柜拿了一瓶酸奶,打算去付款, 谁知道这一转身, 就被一道高大的人墙挡住。
应碎尚未抬头呢, 就先闻到陆京尧身上那熟悉的好闻香味,独属于他的一种淡香。几乎是一秒确定这人是谁, 随着她抬起头,眼前这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轻松验证她的想法。
他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算了,既然被他发现了, 那就只好先发制人了,她问他, “陆京尧,这大晚上的,你跑西街来干什么,还在我背后吓人?”
应碎的目光一下跌进陆京尧的视线,应碎料想中,他此时应该是低着头一副揶揄模样看她,或许眼里还会漫着一些不经心的痞坏笑意,但并没有。
陆京尧今天的目光透着些沉闷,但是仔细看又像是自己的错觉一般,藏得极好。
陆京尧看了她两眼才回答,语气理直气壮,没半点带虚的,“我散步散到这的。”
“您可真闲,大晚上散步散到这里。”应碎忍不住调侃。
“那我都散到这了,你看到我躲什么?”陆京尧说话的语调像是抛出了一个钩子。
“……”应碎才不会轻易上钩呢,“我哪里躲了,我又没看到你。”
陆京尧的嘴唇向上弯了弯,声音有种细腻的磨砂质感,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应碎同学,这家便利店的玻璃擦得很干净的。”
意思是有反光。
应碎的瞳孔不自觉缩了一下,被陆京尧捕捉到。偏偏她嘴上还逞强,“我就看到一个背影,哪知道是你啊。”
“这样啊。”陆京尧故意压在声音,用气声说话,“你确定不是因为我发你的照片让你心虚了?”
陆京尧似乎总是能精准打击到她的痛处。应碎瞪了他一眼,嗔道,“想得美。别自恋行不行。”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好心放过她,散漫着声音,拖着调子回答,“行。”
陆京尧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酸奶,伸手从她身后拿了一瓶一样的,然后抽走她手里的,转身从收银台付钱。
应碎跟在他的身后,“你把我的拿走干嘛?”
陆京尧也没回头,“和同桌这么有缘,散个步都能碰到,这不得请你喝杯酸奶。”
窄小的过道难以两个人并行,应碎只能跟在陆京尧的后面,“知道你有钱,但我也不能总是让你花钱吧。陆京尧,要不我请你喝吧。”
“不用。”他拒绝得干脆。
应碎:“……”
一杯酸奶钱在陆京尧那里算不了什么,但是应碎不想总是让他请自己。
等到陆京尧买好了酸奶,重新往那拍座位走的时候,应碎在收银台边上弄了两份一样的关东煮,付了钱以后两手各拿了一杯,朝着他走过去。
她把其中一份放到了陆京尧面前。
“海带结,魔芋丝,撒尿牛丸,鱼丸,肉肠。我的经典组合,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点一份。吃完了就觉得心情好很多了。”
陆京尧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一份关东煮,淡笑望她,“怎么了,你是觉得我心情不好?”
“看上去有点。”
“那你说说,你怎么看出来的。”陆京尧侧过头去看她。
“凭感觉。”应碎回答他,眼睛还盯着前面,“刚刚对上你的第一眼,感觉你的眼睛里藏着点不愉快。”
“噢,当然了,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她又怕自己自作多情,补了一句。
“不是错觉。”陆京尧接话接得快。
“应碎,我现在心情确实不好。”他毫无遮掩地坦白,又问她,“你要不要安慰我一下?”
应碎听到陆京尧直白地向她要安慰,有些不可思议,倏尔偏过头,对上他的眼睛,此时他眼波平淡,分辨不清表情好坏。
他在向她求安慰?
应碎的心口紧了一紧,像是在考试时时间不够但遇到的题还不知道答案该如何下手一般,毫无思绪,甚至有些许慌乱。
她下意识地问,“真的假的?”
“真的。”
陆京尧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让自己心情不好的事情吧?”
陆京尧又看了她两秒,才缓缓开口,“一个忙到没时间管我的人,突然开始插手我的事情了。”
还查了我的身边人,让我远离她。
当然,这后半句他没有说。
“你爸妈?”
“我妈。”
应碎想不到陆京尧这样的人,也会有这种俗常的烦恼,不过转念一想,他好像也不过就是十八岁的大男孩而已,只不过他之前给自己的感觉总是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自由散漫但又有着超乎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
“害。你妈管你是好事。”应碎打开了酸奶,喝了一口,“我跟你说说我妈,你就知道被管着其实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陆京尧不动声色,似乎是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哦?”
应碎眸眼放空,“十二岁之前,我一直跟着我妈,也从没见过我爸。不过十二岁之后,她就把我送到了奶奶这,然后自己出国嫁人了。你不是知道我十六岁喝了半箱啤酒的事情吗……”应碎继续说着。
应碎这才发现,时间真的能淡化一个人的痛感。
还记得自己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路过一家肯德基的时候,隔着透明的落地窗看到一家人在给一个小女孩过生日。那天的她突然好羡慕好羡慕,羡慕疯了。
于是她鬼使神差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不过没人接,打了几个都没人接。然后她那天就莫名感到很伤心,于是她就让岑野买了一箱啤酒,荒唐喝醉。
应碎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到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一样。
陆京尧看着她,心里面不是滋味。但他还是自私地让她说下去了。因为如果不能十足地了解她内心的伤疤,又怎么能真正地走近她,再给她疗伤呢。
在加上祝采青说的,她母亲在坐牢,他就更需要确定应碎和她母亲之间的关系和情感。
应碎低下头笑了笑,“哎,陆京尧,你知道我为什么名字里会有一个碎字吗?”
陆京尧漆黑的眼神盯着她,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哑,“为什么?”
应碎抿了一下唇,说得好像无关自己痛痒,“因为我差点就出生不了了。我妈说,如果不是因为会伤害到她的身体,我本该被手术钳夹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