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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247)+番外

离开不过半个多月而已,此刻再次踏入,恍惚似有隔世之感。

当踏入这间入目到处都是她的物件的寝堂,仿佛在恒如星沙的大千之地里,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个世界。他那一副一直紧绷着的酸胀肩背终于松了下来,接着,深深的疲乏之感袭来。

从康王死的那日开始,已是一连数日,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将自己的脸压入一只仿若能够嗅到她发香的枕上,闭眼,几乎什么都没想,沾枕便睡了过去。

当醒来,寝堂里白天的光已消失,烛光映照。

她正坐在床榻之前,看着他。

裴萧元下意识地动臂,待将她拉入怀中,手才抬起,忽然停在了空中。

絮雨的目光从他那一只慢慢又放下地手上收起,朝他微微一笑:“醒了?”

他坐起身,接过她递来的衣裳,默默套上身。

絮雨又朝外走去,正要叫贺氏为他送吃食来,听到他在身后道:“不用了。我不饿。”

她停步,转过头。

“对不住你了,我……”

一时之间,昨夜的段段经历,在他的脑海中交相映现。无数话欲待出口,然而到了最后,他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了这半段残句。

絮雨慢慢走了回来。

“昨夜后来,你都去了哪里?”

他避了她的目光,以沉默应对。

“你和阿耶说的话,我听见了。康王不是你杀的。”

他抬眼望她。

“你和阿耶说的那段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骗不了我。”

或许是不愿听他对自己也撒谎,更或许,是不愿叫他为难。不待他回答,絮雨便继续说道。

“那天康王走后,没片刻你便回了。如此短的一段时间里,人哪怕真的如你所言是你杀的,你也来不及处置后面的事。除非你有预谋,提早安排了人手。但当日康王加入同行却是个意外。所以我知道,不会是你。或者……”

她注视着对面的裴萧元。

“退一万说,即便是你,你也有同伙。”

“那个人,就是承平。”

回答她的,依旧是他的沉默。

絮雨等待片刻,便不再追问。

她改了话题。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从你遇刺消息莫名传出去开始,处处不对劲。”

“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放出这个消息的人,不是我的阿耶。太医更没这个胆子。”

“这件事,你怎么看?”

“是李延。”他终于开口,应道。

絮雨点头。

“是,我也这么想。就是他。他始终都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也就是他的所愿。从前我将他想得简单了。他的身份便是他天然的武器。他可以拿来和野心家们周旋,相互利用。长安内外,这样的野心家,我敢肯定还是会有不少。有人或许在暗中保护着他,所以这么久了,他始终可以藏得很好。”

“裴二,倘若我说,承平也和他认识,甚至有所往来,你相信吗?还是你会认为,这是我对你袍泽兄弟的无端猜忌?”

裴萧元和她四目相望着,没有立刻说话。

“我并不是说,承平听命于李延,受他的操控。但他二人从前应当很早便认识了。”

“最近我询问了一些从前的宫中旧人,打听到一件事。承平是在景升末年,以质子身份来的长安。在质馆里,因他年纪最小,六七岁吧,不懂中原的话,不知中原礼仪,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背后族人力量弱小,父王尚且遭到老圣人的背叛和轻视,需忍受屈辱,去拜被老圣人另外册封的狼庭之王,更何况他这个年幼的质子?长安当日的繁盛和光明,想来他是没有机会去体会的。他在质馆里,应当受了不少的欺凌和屈辱。我听说有一天,他再次被人欺凌时,当时还是皇太孙的李延路过,帮了他,并且勒令旁人不许再欺辱他。”

她看着裴萧元。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承平和李延认识,并且,一直保持关系到了现在。”

裴萧元定住了,突然,在他的脑海里,跳闪出来一件从前曾发生过的事。

当时他并未多想。

然而此刻,因了她话,当再细想一遍,已是不难领悟。

霎时,他的眉峰紧紧地皱了起来,神色转寒。

他猛地起身,自己匆匆套了靴,转身待要出去,听到身后再次传来她的声音。

“你先不要去!”

他转面,见她朝着自己走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白天出宫后,我去探望过文君了。我有一个想法。”

“你帮我,将李延引出,然后捉住他。”

絮雨望着裴萧元,说道。

第120章

黄昏的城外郊荒,夕阳如血。一片野林溪边,承平盘靴随意坐在一块草陂地的大石面上。在他不远之外身后的林中,正传来一阵皮鞭狠狠挞抽在人皮肉之上的声音。伴着痛苦的告饶之声,施咄的叱骂也随风隐隐飘出。

“当我命令是空话吗?有没有告诫过,劫财便劫财,不许再随意奸|淫杀人?”

他神色凶恶地盯着地上的手下,又甩起一鞭,重重抽在那人脸上。霎时血沫随鞭溅飞。那人又惨叫一声,抱头在地上翻滚。

昨夜此人领头,在城外劫了一辆赶在天黑前出城、又连夜行路的马车。车主是韦家的一户远亲,虽然这次侥幸逃过牵连,然而家主还是惶惶不可终日,遂卷起细软带了一家人想出长安,不料被施咄的手下在城门口盯上,因受限令,已许久未再做这事了,手痒难耐,又知这家是可以动的,跟出去后,轻车熟路做了一笔。

“从前不是一向那样的吗?为何如今就不行了?再说了,将来事成,还要劫掠长安三日三夜的!如今不过睡个女人,杀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另名同跪在旁的手下终于还是壮着胆,小声地辩了一句。

承平双目漠然前望,举起手中酒嚢,喝了一口酒。

施咄回头望一眼水陂边的背影,转过面。

“从前是从前,将来是将来!如今少主如何吩咐,就要如何去做!”

他拔出腰刀,上前揪住那人一只耳,手起刀落,伴着一道惨声,一只染了血的仿佛还噗噗跳动着的人耳便掉在了地上。

“念在初犯,这是小惩!少主大事正到关键时刻,什么意外都不能发生!要是你们管不住自己的手和裤带下的东西,我来替你们处理!”

施咄那两只嵌在鞭痕狰狞的脸上的双眼看起来凶暴如兽,目光扫过周围人一圈,众人无不胆寒,连那刚被割去一只耳的手下也不顾止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磕头认错。

施咄走出林子,向着背影低头下跪。

“是我没管教好人,少主恕罪!”

他的目光不复片刻前的凶狠,惶恐之余,也是暗带几分不解。

对于他们而言,劫财之余无区别地杀人或者兴起便在杀人前先□□一番,是理所当然。从他们来到人世能听懂第一句话起,被教的,便是打赢了,就能杀别部族的男人,抢他们牛羊,叫他们的女人为自己生孩子。打输了,就换成别人杀他们的男人,抢他们牛羊,他们的母亲女儿和姐妹,只能去为别人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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