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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147)+番外

她的眼眸对上了另外一双眼。在对方那幽暗的睛瞳之中,掠过一道异光。执刀的那一只手顿随之了一下,接着,自她颈上收刀,将刀迅速归鞘。

此时,方才消失在林子里的何晋也去而复返,向着这边极速奔来。

“叶小娘子!怎会是你?”

到了近前,他认出她,震惊之下失声唤道,随即硬生生地停下脚步,立在了裴萧元和絮雨的中间。

絮雨沉默着。裴萧元起初也没说话。何晋两道目光在絮雨身上来回打转,面露迟疑之色,最后他看向裴萧元,带了几分试探似的,叫了他一声。

“郎君?”

“无事。她交给我了。你去吧。”

裴萧元说道,语气平静。

第76章

何晋目光在他二人之间再次飞快掠过,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他是向着行宫方向去的。

“为何尾随于我?”

絮雨望着何晋渐渐消失的背影,一时凝怔,忽然此时,耳边响起这一道问话之声。

慢慢地,她转回脸,望着面前的人。

见她闭唇不语,很快,他仿佛意识到什么,朝她靠了些过来,当再次开口,语气已是有所不同,带着歉疚和抚慰之意:“方才吓到你了吧?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他停了下来。

“你们是在做什么?”絮雨终于发话,困惑地再次望了眼何晋消失的方向。

“他为何会来苍山?”

“他今夜刚到。是我伯父差遣他来的。陛下召伯父也来苍山避暑,伯父身体不适,无法成行,故派何叔代他前来谢罪,并谢过皇帝陛下的圣眷隆恩。”

这自然不是裴冀遣何晋到来的全部内情。但别的,他怎可能和她讲。

如此解释完,裴萧元接着又道:“近来我也察觉,有人一直在监视我,或许早就开始了。日夜不分,轮班而动,都是老手,行动隐秘,令我有些不便。今夜盯梢之人想必也在,恰好何叔刚到,那些监视我的人,对此应当还不知晓,所以我叫何叔来此等我,我再来,就是想将人引出,瞧瞧到底是谁。方才你尾随我时,对方应当也在后面,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我也没想到,当中有个会是你。”

絮雨完全没有想到,个中竟会如此曲折。她飞快地环顾四周。

“不用看了。对方必定已经走了。”他说道,望向她。

“只是,我不明白,你若有事,叫我便是,何必也如此尾随于我?”顿了一顿,他问,语气略带着几分困惑。

“盯梢你的人,你以为应当是谁?”絮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追问。

他看了眼四周黑沉沉的野林,“并不知。”

他只如此简单地应了一声,语气平淡,然而分明言不由衷。

她的心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是……”

她顿住。

“对不起,是我坏了你的事。”沉默了片刻,她低声说道。

“无妨。”他的声音此时也变得轻柔了起来,“方才没有误伤到你,便是万幸。”

“你为何一路跟我?”他又低声地问。

“西山那天晚上回来之后,你为何总是避我?”絮雨沉默了一下,反问。

他仿佛一怔,看她一眼,想说什么似的,然而又顿住。絮雨没有催促,只望着他,静静等待。

片刻之后,终于,她听到他平稳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显然,这是他考虑妥当深思熟虑的答复。

“公主误会了,我并未避你。是这几日圣驾出京,事多了些。另外,关于那一夜的事,正好公主也在,容我一并向公主请罪。”他不疾不徐地说道。

“是我一时糊涂,冒犯到了公主。若是因我的冒失之举,叫公主有所误会,还请公主恕罪。”

“你请的是什么罪?你又怕我误会你什么?”絮雨轻声地问。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絮雨看到他向着自己徐徐下跪,双臂撑肩,手掌按地,俯首,端正礼了一礼。

“请公主恕我当时冒犯之罪。”

他恭谨的声音和着附近夜风卷过野树林的哗哗之声,传入絮雨的耳。

絮雨微微俯面,凝视着脚前这向着自己正恭行敬礼的人。

她不开声,他便始终垂首敛目,半晌,身影端凝,纹丝不动。

这时,在身后行营的方向,传来一阵步足靠近的靴声。张敦义终究是不敢叫人离开视线太久,此刻领着人一路寻了过来,忽然看到前方草陂月光下的两道身影,一立一跪,凭着身形,他立刻辨出人,心中诧异惊疑,也不敢靠近,示意手下噤声,只带着人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暗处。

如此瞧他半晌,忽然,絮雨点了点头。

“罢了,你又何必如此。”她笑了笑,依旧轻声细语。

“我走了。你也回去吧。今夜好好休息,明早你还有事。”

她说完迈步离去。起初她的脚步如常,然而,当走完这段水边的夜路,经过朱雀台和行营,返往行宫,在将那道向她跪地谢罪的身影远远留在身后之后,她的脚步越行越疾,越行越发得疾,到了最后,连张敦义也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她步入行宫,没有半点迟疑,继续向着那还亮着灯火的所在走去。

今夜值守的杨在恩带着几名宫监,正静立在行宫寝殿的殿门之外。一道身影走了进来,他抬目看见,略感意外,急忙轻步迎上去,低声说道:“公主暂请留步。袁内侍刚到不久,正在御前听用。”

燕居殿中,数支巨烛正在燃烧,曜曜放光。皇帝身着中衣,外面松松披了件灰色常袍,显是已是入睡,又起身出来了,此刻他背靠着隐囊坐在案后,就着烛火,低头翻着一本不知是甚的册子,速度极快,几下翻完,将册子丢到案上,指节敲了敲册页上的一段空白。

“七月十三白天,他去城南果园探望旧户。夜,和公主一道,照朕吩咐,不叫人盯梢,过程留白无妨。接下来的盂兰盆夜呢?为何也是留白?难不成又是公主和他在一起了?”

“不止这一次!此前便有多次了,你没有给朕看好,送来都是留白!你半夜将朕扰起,朕还道你有了什么大事,就是为了叫朕看这个?”

皇帝的语气听去虽然还算平淡,但质问之意,也是显而易见。

“李延行踪隐秘,如地虫藏身,隐匿头尾,找不到也就算了,朕不怪。裴萧元呢?他可是个大活人!每天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走动的。到底是裴家子太过狡猾,还是你袁值无能?养那么多人,叫你盯个人,你都办不好事!”

袁值遭皇帝训斥,神色暗含几分惭意,下跪请罪:“陛下责备的是,是奴无能。只是裴萧元也确实善于匿踪。听闻他少年刚从军的时候,最早是在斥候营里摸爬滚打的,想必便是那时习得的脱身之术,非一般人能够应对。加上奴怕被他察觉万一泄露了身份,不敢叫人靠得太近,故几次跟丢,辜负陛下信任。”

皇帝视线落到案头烛火上,眉头微皱,慢慢道:“盂兰盆夜,整个大半夜,他不知所踪,将近天明才回寺。他会去哪里,做了何事?有无可能,就是去了东市或是西市?那里是个和人见面谋事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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