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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师(47)

鉴于母亲每月夸张的花销,这个目标有些难就是了。

但总归是个希望,能让他缺爱又寂寞的童年少年时光里,不那么绝望。

父亲是常年看不见的,母亲将大部分精力倾注在维系和父亲的关系还有防备新的女人出现上,甚少有精神去关心他,有这样小小的希冀,岑天河才能的度过漫长的孤独时光。

岑天河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经够吃力了,成年之后,岑天河才知道真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在母亲强力要求下,父亲将自己安排到了父亲资助过的大学里。

岑天河的考试分数线确实是过了,这所大学也确实是所好大学,岑天河喜爱的专业也是大学中首屈一指的,父亲更是在这所捐过图书馆实验室,还有在资助的项目,真的入学后按理说是能顺风顺水的,前提是……

父亲的外孙迟铮不在的话。

人的出身是不可选的,岑天河从没主动作恶,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存在有多碍眼。

进了这所学校,纯粹是给父亲的家庭添堵。

不是没哀求过母亲,不是没试图偷偷填报其他大学,但全都失败了,开学的时候,岑天河硬着头皮去了学校,希望自己千万不要遇到那素未谋面的外甥,岑天河没胆子见对方,也从不想如母亲所愿同对方抢什么。

为了减少碰面的几率,岑天河称病躲了集体军训,也不敢参与任何社团活动,更没住校,每天低头走路,踩点上课,下课马上回家,争取做个透明人。

天不遂人愿,有一次体育课上,几个不知哪个专业的男生从岑天河身后拍了下,岑天河回头,几人哄得一声笑了起来:“和迟铮长得好像啊……”

岑天河脸上血色尽失。

还是被发现了。

当然,就不可能不被发现,母亲让自己入学就是为了堵心对方的,不可能替自己遮掩,入学快两月才被找到,已经是运气好了。

同他争强好胜的母亲不同,岑天河自小就很内向,是那种学校里温和到有点胆怯的普通男孩。

胆怯到就算是在学校里受了些委屈,也不愿意同母亲说。

不过是偶尔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不过是小组作业从没人会同自己同组,不过是交上去的作业总是被踩几个鞋印,不过是衣服里被撒一把图钉,不过是偶尔在学校僻静处,被根本不认识的人伺候一顿拳脚。

这些招数岑天河从小到大领略过多次了,他能忍。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受委屈,岑天河也不明白为什么,似乎一切都是应该的,谁让他确实是……

私生子。

自己出生带着原罪,自己的存在,就对这个学校里的另一位血亲带着威胁。

如果这算是赎罪,那也不错。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一个月,岑天河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那个外甥。

见面的场景实在是尴尬,岑天河那日刚被几个人料理过,不知是伤到了哪儿,鼻血一直止不住,他狼狈的在水房里洗脸,头疼如何才能止血的时候,有人在水池旁放了一杯冰咖啡。

“把里面的冰块拿出来,用毛巾包上,压在鼻梁上。”

岑天河抬头看过去,一眼明了对方是谁。

来人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甚至连脖子上的细小胎记都一模一样,这必然是父亲那个千尊万贵的外孙,迟铮了。

岑天河迟疑了会儿,打开了咖啡杯,里面盛满了冰块,岑天河取了一块出来按在了鼻梁上,沉默了片刻后,闷声道:“对不起。”

迟铮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前几天刚入学。”

岑天河呆呆的:“哦。”

“之前别人整你,跟我无关,当然,我自己确实不喜欢你。”迟铮平静地看着岑天河,“为什么不喜欢你,你自己应该清楚。”

岑天河垂眸,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遗产什么继承的事儿,你爱信不信,以前是不知道,以后我不会让人找你麻烦。”迟铮淡淡道,“我根本就不想看见你,揍你也解决不了什么麻烦,我懒得掺和你们这些事儿。”

岑天河呆滞的点点头。

他其实想说,自己也根本不在乎将来的遗产和继承权,但……

自己就活生生站在这,说这些未免站不住脚。

岑天河的沉默让迟铮略有些不耐烦,“你……算了,以后再被欺负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自己看着办。”

迟铮说罢转身走了,从那天起,过于明显的霸凌就这么消失了。

虽然不疼不痒的白眼和小麻烦还在,但至少没人在对自己施加暴力了,岑天河很知足,也清楚这是迟铮的意思。

这段时间,几乎是岑天河人生里最美好的一段轻松日子了。

迟铮不爱掺和学校里的事儿,也没参与几个社团,跟学生会那些人更是从不来往,但迟钝如岑天河也看得出来,学校里的人都很怕迟铮,不会违背他的意思强行卖好,不是有他的庇护,自己过不上这么平静的日子。

之前吃的那些苦,想来……大概是其他人的授意了。

至于到底是谁,岑天河也懒得想,原罪在身,为什么被排挤他比谁都清楚。

岑天河很感激迟铮,即使迟铮根本不想理他,他也不在意。

就这样,岑天河很不容易的过了一年相对安稳的日子。

虽然还是没人愿意同自己交朋友,但至少没人明着欺负自己了,岑天河早就习惯了孤独,他很知足,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

变故发生在大二,迟铮作为交换生,在大二第一个学期就出国了。

迟铮成绩优异,在当初择校时就拿到了学校的交换生名额,本是学生们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岑天河在学校存在感太低,又无途径被告知,大二初开学时,岑天河看着自己被换掉的作业才知道这消息,才迟钝的意识到一直以来的保护者走了,自己可能又要吃些苦头了。

岑天河当时第一个念头是感念迟铮。

那日水房初见后俩人虽再也没说过话,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迟铮必然是对自己有许多照顾的,不然不至于他刚一走,教训就来的这么快。

岑天河没去打听迟铮是几年交换生,什么时候能回来,迟铮不欠他的,没责任替自己当保护伞。

倒是自己作为私生子,享受了人家一年的庇护,是太不要脸,又太贪得无厌了。

什么样的日子岑天河都能熬,就算迟铮不回来了,最多就是三年,自己总归不会被折腾死,忍到毕业就好了。

那会儿的岑天河还没想到,那些人能多丧心病狂。

偏偏自己母亲还不死心,对迟铮出国的事儿岑天河的母亲自有一番见解,觉得是对方怕了自己,愈发斗志昂扬,隔三差五的拉岑天河去见他父亲,相对的,学校里针对自己的手段就越发过分,岑天河一度觉得,不如自己就彻底消失了吧。

自己本来就不该出现。

在有天体育课前,被推进女生换衣间后,岑天河狼狈的一路狂奔,而后将自己关在了男厕所的杂物间里蹲坐在地上许久,久到学校已经熄灯,岑天河身体彻底麻痹,想站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