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要是知道程婉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一定不会那么着急上火了。
“程格格病了?”
夏日的阳光浓烈,胤礽刚从上书房出来,就听何保忠小声来回程格格的事情。说后罩房已经连着三五日都只点清粥了,每日三趟点心也不要了,郑隆德闲得手都生了,昨天剁鸡差点没把手指剁了。
程格格更是好几天没出屋子了。
这可是怪事!程格格入毓庆宫半年以来,就从没落过一顿点心,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何保忠也不是自己愿意打听的,而是王唐两个格格进来以后,太子爷特特吩咐的,说日后程格格的事情都得报给他知道。
刚开始太子这么吩咐,可把何保忠和底下的小太监都愁坏了,因为程格格是那种搂着猫看天都能看一天的人,要不就蹲在那看鱼看一天,要不就一个午觉睡到天黑,但哪怕程格格一整天什么也没做,他也得琢磨点什么报不是?不然还等太子爷自个想起来问,他这个大太监也别做了。所以说程格格每天吃什么东西,是最好的内容。
而且,太子爷真就还爱听。
所以天气一热,程格格不爱吃饭了,何保忠又愁得掉头发,但幸好程格格还爱吃点心和果子,每天变着花样弄,兴致起来自己还烤个发面包子。
太子爷有时听了还会拧着眉头评价两句:“成日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怎么能行?回头你跟红樱姑姑提一句,让她好好劝劝。”
何保忠出去传话的时候就特别想翻白眼,奴才还能劝得动主子?您要是实在想得紧,就自己去瞧瞧程格格呗。
如今王格格有了身孕,太子爷就跟完成了师傅交代的课业似的,王格格那儿交给凌嬷嬷看着,另一边,任凭唐格格是跳舞跳得中了暑、还是变着法端汤倒水地求见,他是说什么也不再去了,回来就住书房里,不是看书写字,就是自己跟自己下棋,或者对着窗台上那只胖乎乎的木雕老虎出神,唯一的消遣就是听“程格格的日常生活”。
但他就是憋着不去后罩房,何保忠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谁知,这几天程格格果子不吃了、茶不喝了、鱼不看了,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小太监实在打听不出来什么,愁眉苦脸到他面前磕头请罪。
幸好上书房这几日有旬考,太子爷也没能顾得上问。
今儿一考完,何保忠就自己招了。
胤礽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病了不敢说,他眉头紧蹙,上了步撵就让走快点。
何保忠跟在旁边颠着一身肥膘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可到了毓庆宫没能歇一口气,胤礽衣裳都没换,抬脚就往后罩房去了,还越走越快。
得,何保忠满脸油汗都没空擦,心里却在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太子爷总算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愿意去找程格格了,他以后这打听的差事是不是能了了?
自己想通以后,程婉蕴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敢放开胃口吃凉的,也不敢出去吹风,按照青杏的话来说,她就是吃冰吃得多,还老愿意躺在院子里午睡闹得。
不能出去纳凉,她在屋子里就自个给自个找事情做,之前叫造办处打的跳棋早就送来了,她也上好了漆,便拉着青杏、碧桃、红樱、添金、添银一起玩,正好六个人,讲好游戏规则后,掷骰子来决定谁先手。
程婉蕴玩跳棋不算特别厉害,但自打开始玩就没有输过,一开始明显是几人对规则不大熟悉,让她占了上风,后来就能玩得势均力敌了,特别是添银,不仅自己的跳路修得好,还能制约对方,很快就能把她杀得片甲不留。
程婉蕴:“……”遥想当年,她以前陪客户打高尔夫球,可是连发球都装失误的!
不愧是添银,没瞧见添金给他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么!
不过添银就是这样的性子,否则当初也不会被拨到他这儿做粗活了。
但后来她也更喜欢和添银玩跳棋,这样才有意思嘛,偶尔能赢他一次,程婉蕴就开心不已,渐渐胃口也回来了,今儿她就准备摩拳擦掌准备晚上点个好吃又清淡的补补。
之前没什么胃口,也就能喝点粥,最近真是喝粥喝得脸都快绿了。
她摸了摸消瘦下去的脸颊,决定要把自己的肉养回来。
就在这时候,门上的小太监连滚带爬摔在台阶上,把程婉蕴吓了一跳,红樱已经站起来骂了:“不长眼的东西,慌里慌张的做什么?”
小太监弹了起来,满脸红光地道:“奴才该死!太子爷正往这儿来了!”
满屋子的人都高兴极了,有手忙脚乱要开箱子拿新做的衣裳出来穿的,有开妆匣要给她敷粉描眉的,有给她梳头的,被摁在凳子上的程婉蕴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她其实也有点高兴,倒不是为了太子爷的一点眷顾高兴,而是松了口气——这样看来,她应该是还没失宠吧?
又能多苟几天了!
程婉蕴头一回隆重地梳妆打扮了,换上了新做的桃红大纱绣折枝花褂,外头罩粉缎蝴蝶纹暗绣坎肩,底下是素白暗花缎马面裙,头上戴碧玺嵌红宝石花钿,斜插银镀金蜻蜓珍珠流苏,这两样都是之前太子爷赏的。
身后炎日高照,胤礽一路疾步进来身上都出了薄汗,他忽略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视线直直落在当中正福下身子向他见礼的程婉蕴身上。
是瘦了,幸好瞧着气色还好。
之前王唐二人刚进来没多久,他就听何保忠说她愁得吃不下饭去,瘦了一大圈,他是忍了又忍才没去瞧她。
皇阿玛既然话放出来了,他是必然要冷她一段时日了。
如今,王格格这一胎来得恰到好处,这样他就不算辜负了皇阿玛的话了,王格格可不是汉姓王,她是内务府包衣出身,惠荣德三妃不也都是内务府出身的人家么,惠妃还占了长子呢。
一个多月没见了。胤礽上前将人扶起来拉到小榻上坐着仔细看了又看,看得程婉蕴脸慢慢就红了起来,何保忠一看这情状,连忙摆手将一屋子的奴才都轰出去,自己也蹑手蹑脚地关上门。
胤礽听见门栓轻轻扣上的声音,他才松了肩膀,把人搂在怀里。
程婉蕴靠在他肩头,静静地回抱着他。
太子好像也瘦了些。
她的手掌轻轻抚过他的背脊,夏天的衣裳薄,轻易就能摸到突起的蝴蝶骨。
“怎么瘦了那么多?没生病吧?”胤礽低声说,他鼻尖轻轻蹭过她耳廓,俯在她颈侧深深一嗅,“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怨不怨我?”
“不怨,”程婉蕴双手搂住他脖子,抬起脸来,“除了天气热有些食欲不振之外……主要是想您想的。”
职场准则之一:马屁一定要拍得响亮。
她原本便是一双大大的杏眼,如今瘦了些,眼眸更圆了,像含着一汪清泉,这样定定地看着,就更让人心动。
胤礽胸腔鼓噪,低头吻在她额头,慢慢吻到鼻尖,最后才落在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