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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福妾(清穿)(342)

作者:南风不尽 阅读记录

这是他最遗憾的事, 也是他自认如今功亏一篑的根源所在。

他老了,也不知还有多少年可活,他看向揆叙, 揆叙虽然成才, 和他长兄纳兰容若一般, 是个文辞斐然的才子,在论心计, 却也不是个顶聪明的人,他看不透局势的。明珠叹了口气,若是他走了,这个孩子迟早要被太子党一派坑得骨头渣滓都不剩,别说太子,就连心眼,他只怕连太子爷身边的四爷都玩不过。

如今太子爷大势已成,外有格尔芬、阿尔吉善二人开拓之功,内有民心所向,手里还握着准葛尔部这蒙古最大的部族。明珠想到准葛尔部也眉头微微一皱,准葛尔部所控弦的疆域面积在葛尓丹时就已逼近整个大清的疆域面积,更别提策妄阿拉布坦虽臣服归顺大清,但却一直想占领藏地,此番藏地动荡算正中他下怀。

若真叫策妄阿拉布坦连藏地也占了,那太子爷握住了准葛尔部便也等于同时握住了藏地与北疆、漠北、漠西,照着他竭力开拓海贸的性子,只怕将来他将女儿嫁过去,便要借准葛尔部打通西域各国的贸易之路了……

内阁里他通过程家拉拢张英,以程家女的姻亲又将皇上看重的赵申乔拢入羽翼之下。太子爷看似身边围拢的汉臣不多,但却各个都是精挑细选的。这就是他跟八爷“来者不拒”的高下之分了。

要知道,朝堂、兵权是康熙握得最紧的两个,上头还有只年迈的老虎盯着,八爷就敢这样拉拢群臣、王公大族,就是明珠和索额图当年权势最盛的时候都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干,而太子爷却深谙皇上的脾气,小心谨慎悄然培植势力,既不会引起皇上反感,又筛掉了一些滥竽充数的蠢材。

这也是明珠想要把儿子从八爷身边捞出来的原因之一。

在明珠看来,八爷如今势头太盛、蹦得太高了一些,皇上想用他压制太子爷,却没想到他这样不客气,顺杆爬得这样高,他因为曾经什么都没有,因此什么都想抓住,如今他笼络了佟佳氏、钮祜禄氏、郭络罗氏,再加上想抽身而退的纳兰氏,各个都是满洲大姓、大族,却不知这样日后跌下来,定然很重很重。

直到此刻,明珠才看清了太子爷这么十多年的布局,他看似无为、看似一直在躲、在避,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骗过了皇上,也骗过了他,实则这是围魏救赵之计,他该做的一点也没落下啊!

明珠不懂伟人的智慧,若叫程婉蕴来形容,这什么围魏救赵啊一点都不贴切,这叫农村包围城市!这不叫十多年的布局,这叫论持久战!这不叫东一榔头西一榔头,这叫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术。

太子爷唯一没插手的就是勋贵。

明珠先前也不知太子爷为何不往里头插手,后来康熙四十二年里,裕亲王与索额图先后都病逝了,他才在一丝伤感与兔死狐悲中想明白了。

“揆叙,你以后也要记得,小满即万全这五个字。”明珠感叹道,“不是样样都好就是好了,在这样的局势下,太子爷要做得好,却不能真的挑不出一点错,若真成了完人,皇上只怕夜里更睡不着觉了。”

勋贵里头裕亲王薨了,不说保泰,就连其他亲王的子嗣也都是混吃等死之辈,已经被皇上养废了,明珠这么多年可算看明白了,皇上恨不得把这些勋贵连根拔起,好报当年太皇太后不得不向多尔衮低头周旋的耻辱,亦要报他当年被鳌拜把持朝政多年、欺辱之仇,这份仇恨让太子爷在勋贵中无人的短处,好似又歪打正着合了皇上的意。

而且,太子爷本就是天下正统,他何须再拉拢勋贵啊!他已经占住了祖宗家法、占住了嫡长,这宗法制就是他身上最坚硬的盔甲,他只要活着、站着,哪怕庸碌无为,只要皇上没有开口废了他,那些王公大臣谁也不敢废了他。

这天下唯有一人能废他。

明珠苦笑摇头,太子爷看得太透了,他不如矣。

“舍得舍得,揆叙,有舍才有得,太子爷很明白这个道理,咱们纳兰家也是要如此,不要觉着可惜,也不要颓唐,要知道什么是世家大族——”明珠拍了拍儿子的肩,温和道,“世家大族的运道当以百年计,一时输了不要紧,夹紧尾巴几十年,你不能起复,你的儿子、孙子总有起复的一天,千万不要学石家!出了个太子妃还能混成这样,要引以为戒,这就是太贪心的缘故。”

揆叙点点头:“那八爷那边?”

明珠笑道:“你外放了,就对八爷没用了,这是皇上的旨意,咱们也不算背主,想来日后八爷也没机会再质问你了。而我们纳兰家与直郡王关系紧密,这是脱不开的,所以往后几十年,等我死了,你就在外好好当官、教子,若真是太子爷继位,他是不会再让你回京了。不过也不要紧,你要耐心,不要心急,记着阿玛跟你说的话,世家大族以百年计,一时落下去不要紧……咳咳……”

望着明珠苍老疲惫的面容,揆叙跪在地上俯首泣道。

“儿子明白,儿子谨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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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好容易不下雪了,程婉蕴又想起来捣腾太子爷的图章和藏石。

会刻章的人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石头的,更别说太子爷这样千尊玉贵、钱多烧手的人,他的石头恨不得拿一整面墙的柜子来装也不定装得下,还有几个大箱子,里头堆放的都是些他看不大上的石头,普普通通的、颜色杂的,就这样白收着。

太子爷最喜爱寿山芙蓉,再次一些,便是田黄,再次些,便是青田冻石。之前不知哪个外放闽地的官员投其所好,给他送来一方洁白无瑕、温润如玉的芙蓉石,顶上又有一点鸡血红俏色,上头专门请的江南雕玉的师傅给雕了幅薄意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山水图,那一点红,特意被留成了一轮云雾间喷薄而出的红日,这块石头从此那就成了太子爷的心头好,藏了几年也没舍得拿出来刻,前阵子他拿出来抹油保养,被程婉蕴瞧见了,真不愧是太子爷喜欢的东西,不仅料子好,雕得意境更好,她也好喜欢。

于是做了回伸手党,磨了太子爷给刻了个名章,太子爷还与她玩笑道:“阿婉,你可知君子不夺人所好?”,程婉蕴眨了眨眼:“我又不是君子。”

惹得太子爷大笑,最后亲自操刀,用的汉白印体,给她刻了“婉蕴”二字。刻完还放在手里揣摩了好一会儿,才给了她。

程婉蕴还不大满意呢:“我原想着处理那些宫务杂事的时候能用呢,你不正经刻个名字,这样盖上去多不严肃呀?”

当时太子爷便意有所指地微微笑着说:“你管家时自会有能用的印,这个小印你便留着自个书画、写家信时用就是了。”

程婉蕴当时不知道他说的管家时能用的印是什么,只当他以后还会给自己刻上一方,因此也就撩开不提了。

后来,程婉蕴便日日爱去太子爷藏石的小库房淘金了,顺道替他给石头抹些老茶油,往往这时候孩子们都自个出去玩了,这就是属于她的安闲日子,自打进宫来她就这样,外头的风啊雨啊,她从来不管,就算太子爷要被废了,她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但她常对自己说,那日子总得一日日过,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先把脚下的日子过好再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