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丁忧去职,太子妃病了,那会儿太子妃程婉蕴也不知是真病假病,总之她病了,宫里上上下下也都默认她病了,于是太子爷就想把管家权交给她,让唐侧福晋当她的帮手。
程婉蕴当时是拒绝的,毓庆宫唐侧福晋管了很多年了,她一个人管也行,为何还要拉上她呢?结果太子爷这个老板竟然表示他对小唐的工作质量是不够满意的,认为她更善于执行,实际上没有带团队的能力,这几年因循守旧,没能为公司创造业绩。
程婉蕴无言以对,只好暂且接下来了。
她本来还寄希望长期请病假的太子妃能重回岗位,结果康熙四十一年年初,被康熙连降两级的石琳在平了黎人之乱将功补过后,本有望官复原职,却突然病逝在琼州。
石琳是石家官位最高、也是目前石家整个家族的领头人,他走之后,石文炯一支在守孝,其他几房的石家男儿都还稚嫩,尚且在军中熬资历,再也没人能接替他的位置。
最令人感到胆寒的是,石家在兵部、地方空出来的位置,几乎引起了一场各世家大族争权夺利的狂欢,不论前朝后宫都想多占几个位置。
经过激烈的博弈,硝烟散去后,原本石文炯的兵部侍郎之位,被太子爷一派耿额的兄弟额尔德里乌西哈占去,石文炯两个儿子的兵部员外郎,被佟佳氏和钮祜禄氏瓜分,石琳的两广总督之位康熙没有管狗脑子都要打出来的满洲八大姓世家,而是调用了汉臣——施世骥,靖海侯施琅第四子。康熙二十二年其随父征战,协助施琅师克澎、台,立下赫赫战功,论功以左都督改授部郎,后来任广东廉州府知府,升任总督几乎算连跳三级。
比起满洲大姓,康熙在地方上(尤其是南方)明显更信任汉臣、也更爱用汉人,施家一向是忠于皇帝的纯臣,也一直在水师、闽粤两地保家卫国,看似不属于任何一派的势力,但要知道……太子爷是很得汉臣们喜爱的,这天下汉臣几乎都天然地站在身为正统的太子爷身边,细论起来,得益最多的仍然是太子。
抢到其中一个兵部员外郎之位的是佟家的鄂伦岱,而鄂伦岱娶了八福晋的姐姐,早已是老八的簇拥,纳兰家与大阿哥一派在这场“分肉之战”中竟然没能直接捞到什么好处,就很耐人寻味。
延禧宫气得天天砸瓷瓶,永和宫也不例外——十三阿哥在去年木兰围猎时勇夺第一,还猎到了熊,亲自割下熊掌为康熙烹饪,哄得康熙龙心大悦,头一回正视自己这个年轻又锋芒毕露的儿子,太子爷便趁机笑着进言说弘晳弘暄如今弓马娴熟都多亏了十三,一番话下来就将十三阿哥胤祥也塞进了兵部,不论是巡幸塞外还是今年的南巡十三都跟着去了,而她的十四什么也没有,别说吃肉了,连汤水也没捞到。
为此,德妃已经连着一整年对四福晋都没个好脸了,过年过节叫四福晋立规矩是常态。程婉蕴不大懂她的逻辑——大儿子在户部干得好好的,她怎么不觉得长脸呢?还要迁怒……扯远了,程婉蕴叹了口气,石琳死讯传来,太子妃就真的病了,有好几次青杏都说粗使宫女说正殿送出来洗的帕子衣物上竟然都带着星星点点的血渍,让人望之触目惊心。
这下她这管家权是没希望交出去了,只能兢兢业业替太子爷打工。她之前不管事,所以不知道管家有多杂、多琐碎,还有许许多多稀里糊涂的事情,程婉蕴足足花了一年时间才慢慢把事情理顺,她这一年找各管事开的吹风会、通气会都不知有多少了。
她上辈子对开会这事儿深痛欲绝,如今自个却成了个天天叫人开会的,她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狗领导的样子!但程婉蕴也很无奈,有的事情不开会真的说不清楚,就拿采购一事来说,毓庆宫里的各类物资来源有八成来自内务府的分拨,另外两成就是额外需要的东西,或是内务府一时没有的,或者用着不顺手的,便会另外派人去外面买。
谁负责决策要向外采购、谁负责采购、如何采购?采用货比三家还是招标?取用哪里的银子、谁负责审批、谁负责验收入库?仓管员如何管理出入库?
这样一个小事来说,之前程婉蕴听了整条流程都觉得很不清晰,虽然以前太子妃定下过章程,但她定章程的时候应该是没有跟底下负责执行的人了解过执行细节的,采购是很特殊的事情,因为买东西需求回回都不一样,有时候很着急有时候又要求很高、东西很难找,各种特殊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原本的“采购制度”实际就执行不下去,底下的人就开始糊弄、作假、吃回扣、以次充好什么都来了。
程婉蕴后世在公司,财务部要出采购制度都得跟业务部、办公室这些会涉及采购的部门反复商讨制度执行的细节,征求意见,试行稿试行过后,最终才能定稿出红头。
所以她接手后也就把各管事都召过来,听他们“发牢骚”,把每个环节职执行不下去的原因找到,再解决困难,理顺以后《毓庆宫对外采购管理办法(试行)》就出台了,而且她知道很多太监不识字,还画了流程图,还让人给负责采购的太监开了好几次制度宣讲会。
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其他方面还有更繁琐的,但把毓庆宫当个公司来管理,其实还是可以保障的,但要比后世更注重的是——程婉蕴发现跟后世相比,宫里的人情氛围非常重,在制度之下如果不注意保有人性温度的尺度,一股脑强推,只会遭到剧烈的反弹。
这也是程婉蕴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开会的原因——她要知道那些管事的真实反应,他们表面上可能不会说实话,但只要记住他们都有立场和利益纠葛,人都不会背叛自己的屁股,他们说的话一定都代表着他们的利益方那就行了。
摸清了他们到底屁股坐在哪一边,也就知道了能掣肘他们的办法。程婉蕴为此更想叹气了,她以前在后世开会都在摸鱼、在笔记本上涂鸦画画,这回却要绞尽脑汁看透人心、平衡利弊。
而且她利用了解他们的同时,居然还发现了在后殿默默无闻多年犹如透明人的两个格格居然在渗透了不少属于她们自己的势力……有好几个管事都是李格格和范格格的人!果然能在宫里平平安安生存下来的都不是简单人。
程婉蕴头一回看清毓庆宫里的组织架构,如此复杂、交错纵横犹如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也才明白为何太子爷说唐侧福晋管家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也只是勉强维持而已。
她不敢搞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如今走的法子便是从里及外,遇着一个问题就改一个,不贪快不求成,这样慢慢花个四五年想来也就好了。
唐侧福晋是对程婉蕴管家最高兴的人,她现在天天都往后罩房跑,和程婉蕴一起快乐地工作一上午,蹭一餐饭,抱抱两个双胞胎——他们已经两岁多了,正是最可爱软萌的时候。然后回自己屋子里歇个午觉,再来后罩房蹭点心、顺便工作,帮程婉蕴遛猫遛狗,每天都过得很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