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事,德妃略一思忖,便开始常去荣妃那儿串门喝茶、打牌了。原本从不亲近的二人,竟然开始显得和睦友爱起来。
要知道,荣妃家里去采买龙舟所用木材,便能够顺带将四阿哥要用的屋瓦梁木也一并采买过来,她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帮儿子一把。
当然……老十四前阵子刚因为欺负那蒙古世子被皇上狠狠罚了一顿,如今康熙瞧他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再不如以往亲近,德妃主动帮了老四,自然也希望他伴驾的时候能替弟弟美言几句。
太和殿瞧着一时半会是修不好了,康熙又下旨让太子前往观德殿、永思殿先帝、太皇太后的灵牌几筵前行端午节大祭礼,内务府为此提前备办了不少金银馃子、纸钱、法驾卤簿等祭祀之物,又备办了些蒲酒、角黍用以供奉。
“这以往都是万岁爷亲自去的,从没有太子代行的道理。”唐格格过来和程婉蕴一起包粽子,眨着眼道,“这是极大的脸面呢!”
程婉蕴也知道,太子爷自打过年以后,似乎又深得康熙之心了,前阵子连内务府准备端午节庆各宫殿所用的各类物品,比如荷包、扇套、香袋之类辟邪、避暑之物,都由太子爷代为赏赐亲近大臣、王公,以示恩宠。
惠妃自打她宫里出了个高答应以后就显得有几分沉寂低调,请安时也不大冒头说话了,连带着大阿哥胤褆也是如此,已经到了非传召不进宫的地步,据说在家里养了几个道士,成日里打八卦拳、练太极,对外宣称要修身养性呢。
但惠妃宫里的八阿哥在皇子里渐渐崭露头角,他生性温和细腻,言语妥帖,好几次让康熙刮目相看,尤其这次太和殿之事,更欣赏他公事公办、直言上奏的举动。
康熙压根没把老八的优秀归结于卫贵人,反倒认为是惠妃抚养八阿哥有功,因此八阿哥只要得脸,她也跟着得脸,惠妃在宫中的地位倒还不算动摇,在位次上仍稳居四妃之首。
这也是为何钮祜禄贵妃想要借王答应的肚子多养一个阿哥在膝下的原因,只盼未来十五阿哥能够多多帮衬十阿哥。
就在程婉蕴生下太子爷的二阿哥时,才过了一个多月,王答应卧床保胎了四个月,最终还是早产生下了略显瘦弱的十五阿哥,十五阿哥生下来五斤都不足,哭声好似猫叫,连手脚的指甲都没长全,康熙见了便不大喜欢,赏赐更是显得分外潦草。
后来连十五阿哥的满月礼都没亲自过来一趟,只派梁九功送来赏赐,王答应年纪还小,刚进宫不知康熙脾气如此,为此躲在被子里悄悄哭了好几回。
当年七阿哥降生,因他腿脚残疾,生母戴佳贵人被康熙批为“福薄”、“不是个吉利人”,反而险些获罪。
幸好钮祜禄贵妃对她一如既往地照顾,拨了不少人手照顾十五阿哥,要什么给什么,两人齐心协力将这孩子养住了,如今也是能吃能睡,健健康康的。
程婉蕴听完就觉着康师傅薄情又现实。这就是儿子太多的缘故,多得已经不大稀罕了。
幸好康熙对太子的孩子还是很稀罕的,赶在端午之前,太子爷总算磨得康熙开口许了两个名字给阿克墩和她的二阿哥。
阿克墩取名弘暄,叙温郁则寒谷成暄,暄是温暖、和畅的太阳。
是个好名字呢!
程婉蕴揉了揉阿克墩的小脸,笑道:“你皇玛法给你赐名弘暄,这字寓意极好,你以后就是咱们大伙的小太阳了!我们往后可不能叫你阿克墩了。”
弘暄脸皮薄,小脸红扑扑趴在她腿上都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小太阳啊……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康师傅取名字还是有点水平的,程婉蕴颇为感慨,期待地接着往下翻。
她的二阿哥取名——
程婉蕴盯着那张写了名字的洒金红笺许久许久都没有动弹,她有些恍惚,又有些怔忪。这是一个连她也记得的名字。
洒金红笺上头金钩银划,是康熙亲笔。
弘晳。
第64章 骄儿
桃李春风一杯酒, 今年花开又一年。
毓庆宫后罩房的蔷薇开了又谢,小龟从新一年的冬眠中苏醒,小飞象滑梯的蓝漆也被日头晒旧了, 前阵子程婉蕴兴致勃勃地领着四个“超大杯、大杯、中杯、小杯”的葫芦娃, 拿着刷子,拎着小桶,稀里糊涂地刷了一遍。
等胤礽披着满肩夕阳从太医院那边的“牛痘实验室”回来, 就发现家里大大小小都跟打翻了颜料碟子似的,脸上五颜六色的挂彩,外头的滑梯也成了只委屈的彩象。
胤礽头疼地看着四个孩子从高到低站成一排。
最高的当属成天过来吃饭的哈日瑙海。他已经八岁了, 生得高又挺拔,不像历来的那些蒙古汗王、郡王一般,有着山一般的硕大体型,他在紫禁城里头长大,除了一双略浅的烟灰色眸子,身形倒像满人, 已如幼竹般挺拔,劲瘦有力, 生得几近胤礽肩头那般高。
他一张小麦色的脸庞, 左边眼下一道黄, 右边脸颊一道红,又一头叮当的辫子,倒不像蒙古出身, 而似云南边夷了。
个子排在第二的便是额林珠了, 她四岁半了。胤礽实现了诺言, 两岁便带着她和阿克墩一齐学习骑马,她果然也如梦中一般不是个娴静端庄的性子, 骑马射箭极有天赋,哈日瑙海还教她摔跤,竟然也学得有模有样,练得力大无穷,个子也蹿得与弘暄比肩,甚至隐隐还要高一点。
这让胤礽都有点担心她以后真留在京中婚嫁,怕不是没人敢娶。
她生得和阿婉极像,眉目间又更多几分英气与飞扬,皮肤与大阿哥的几个女儿相比,是晒得黑了一些,但她底子好,每每捂了一个冬日又能白回来,过年时穿上旗装梳着黑溜溜的大辫子,不说话时也显得清冷如兰,那模样极能唬人,但只有胤礽知道,她是不耐烦参加宴会所以不愿意说话,实际上这孩子去年就能把比她年长一岁的弘暄过肩摔了!
今儿她的脸最花了,两边脸颊上、额头上红黄蓝绿什么都有,甚至头发也染了几抹红,对着胤礽那黑沉沉的脸,都还有胆子与他对视,咧嘴一笑一口小白牙。
胤礽忍下气看向她身边的弘暄。
弘暄么——他是个温润文静的性子,越长大越明显,又像王格格一般,个子有点矮,将近六岁的人那个头已经被额林珠追上了,他倒是只有双手染了色,一张脸还算白净,但却比前头两个孩子更惶恐,一发觉胤礽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就有些心虚害怕地低下了头。
胤礽就更头疼了,长子好似个姑娘性子,长女却养成了男人性子,他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因为养这些孩子,阿婉分明是一视同仁的,从不过分拘着他们的性子,让他们能依照天生的本性自在地成长。尤其是额林珠,自打知道这孩子未来寿数不长,又是那样痛苦地患了天花离开的……虽然牛痘接种已被证实大有希望,皇阿玛令太医院成立专班来研究,但胤礽对她还是忍不住更加优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