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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86)+番外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处境,哪里容得我拒绝。”

乌舟心神大恸,牙关都在发抖,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陛下昨夜,是不顾大人的意愿吗……”

徐京墨仍旧没有转过头来,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似乎是昨夜哭得狠了,又好似是被什么磨损了喉咙,言语破碎发颤:“乌舟,你既然与我是旧识,当真看得我如此受辱却打算不闻不问,眼睁睁地看着我在深宫中做皇帝的禁脔吗?”

这番话说得楚楚可怜,令人听得心碎……可在乌舟看不见的地方,徐京墨的唇角却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

他很期待,乌舟对他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旧情”,到底能让乌舟做到什么地步呢?

第五十六章 ·珍重

“我……”乌舟喉头哽塞,几乎说不出话来,几番挣扎过后,他终于吐露心声:“大人,我不愿看你痛苦。”

“那就帮帮我。”

徐京墨不知从哪摸出来了一封信,看起来是早有准备,他裹紧外衣从床上站起来,精神不佳,过了一小会儿才向乌舟走过去,说道:“乌舟,帮我将这封信送给兰大人。”

他还活着这件事是个会惹大麻烦的秘密,若是传了出去,大概他会被皇帝更加严密地看管起来。因此在情势明朗前,越少人知道这个秘密越好。

助他成事之人,必定要是个聪慧、嘴严且有手段的人……原本沈霜沐该是最佳人选,可自打沈霜沐入昭狱劝他认罪后,徐京墨难免有了心结,思虑再三,还是改选了另一个亲信。

乌舟看着面前的人,外衣只是随意地搭在徐京墨身上,露出的胸膛和脖颈上遍布着青紫的痕迹,有吻痕、咬痕,甚至还有掐揉的指痕,足以见得昨日那人下手没轻没重的。

那个人……竟一点都不珍惜徐京墨吗?

他怎么舍得。

暗卫的训练中,有一项就是对感情的控制,太过敏感或多情的人,注定无法成为一把好用的刀。乌舟的训练向来都是优等,这一项也不例外,可遇到了徐京墨,他的所有定力和原则都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好。”

乌舟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是谁都听得出的紧张:“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徐京墨心头刚浮起一点不悦,就听面前的青年很认真地对他说:“我只要你,别再为他露出这种神情。”

说着,乌舟的食指压在了徐京墨浓云不散的眉心,一下下将那里的褶皱揉散了。他的手跟柔软二字沾不上边,覆着粗糙又厚重的武茧,可动作却轻柔得仿佛对待一块易碎的琉璃。

这份珍重徐京墨自然也感受得到,他不由有些发怔——说不清有多久没被人这般对待了。回过神来,徐京墨自己也觉得好笑,怎么如今他落魄成这样子。

乌舟接过了徐京墨手中的那封信,定定地看着徐京墨:“大人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帮您送到。”

徐京墨点了点头:“我信你……如今我能所托之人,唯有你一人。”

乌舟走了,徐京墨便倚在门上向外看,廊下新雪未化,所望之处皆是一片白茫,昨夜应是下了一夜细雪。除夕夜里下雪,本该是瑞雪兆丰年的祥瑞之景,可徐京墨却提不起半点兴趣。

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应该站在金殿中,于正旦朝会中替皇帝宣读贺岁礼辞,主持百官颂听圣恩,而非被囚深宫,成为一个滞留人间的幽魂。

深宫寂寂,独他一人神伤而已。

…………

五日后。

早朝结束时,皇帝忽然站起身,慢悠悠地道:“众位爱卿,朕听闻宫中的梅花都开了,若是有心赏梅者,便一同陪朕去走走吧。”

说罢,皇帝便背着手信步走下台阶,自顾自地朝着梅林的方向走去了。

这是年后第一次正式的早朝,众人都想在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见状立刻纷纷追了上去。一群大臣浩浩荡荡地跟在了皇帝身后,个个使尽浑身解数来献媚,专捡皇帝爱听的说。

自徐京墨死后,丞相之位一直空悬,皇帝也未有再偏袒或是重用谁的意思,这着实令人一边疑惑,一边心痒——面对百官之首的相位,众人早就按耐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了。

“梅花暗香袭来,不畏霜雪仍凌寒独秀,此等品性高洁之花,当得四君子之首!”有一大臣站在一树梅花下,闭着眼一脸陶醉模样,只是表演属实拙劣过头,令人不由回味起上顿饭的吃食。

皇帝冷眼旁观,连反应都懒得给一个。

另一个大臣瞧见了,立刻揣摩起圣意,啧啧两声,走出来道:“大人此言差矣,梅花虽有风骨,可孤傲太过,这般曲高和寡让人不免生出畏惧,美则美矣,却只能高高地供在枝头上……”

萧谙听得立时变了脸色,被这满园梅香围绕其中,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徐京墨。

那人就是这般孤高又冷清,谁也无法触碰到他的心意,无法将他据为己有,无论用什么办法,似乎都没办法让那人折腰。

这样一想,萧谙心情更是阴郁几分,他摸了摸脑袋上缠着的巾布,那里到现在还未好,一直在隐隐作痛,近日来他都有些头晕,实在令人心烦意燥。

“够了。”

这回皇帝倒是有反应了,然而并非预料之中的赞赏,而是一道劈头盖脸的怒骂:“供起来?你真是浮夸浅显,愚昧无知!再如何孤高,也不过就是一朵花,朕摘就摘了,又能如何?”

叽叽喳喳的大臣们一下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搞不懂皇帝为何突然发怒。

只听皇帝吩咐道:“朕念起先帝在时,曾在寿辰时用过一道梅花糕,便是以这梅花入膳,朕今日也想尝尝。来人,待朕走后,将这里的梅花通通摘了,送到膳房里去制成梅花糕,分给各位大人做茶点!”

这下赏梅的大臣们一下便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再多言了。

不过,有一人却截然不同,他裹着厚厚的棉衣,慢悠悠地走在人群后头,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这人看起来很是悠哉。

人群里好似唯有他是真来赏梅看雪的,倒比前头那位窝火的皇帝还自在三分。

此人便是多日未曾露面的沈霜沐。

丞相死讯传遍上京后,沈霜沐闭门谢客,就连上朝也一直请休,理由是忧思过重,病得无法下榻。

大年初六的早朝,是沈霜沐多日来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瞧着他面庞消瘦憔悴,肤色惨白,看起来真是大病之人,好似没几日活头了。

不过,就算他如此惨相,也无人关心理会——这位丞相长史,曾经是众人心中认定的相位候选者。

然而徐京死后,皇帝有意打压权臣一党,罚的罚贬的贬,除了这位病倒后仿佛消失在人间的沈大人,权臣党的亲信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

徐相和权臣党派成为了朝中无人再提起的禁忌,这位曾是前丞相左膀右臂,权臣派中最受器重的亲信沈大人,恐怕也难逃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