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中间,桠桠叉叉,堆了许多直线,这就是树林,树林按上,画了几点黑点,算是
乌鸦。下面有字,注明琼岛十景之一。再翻过一页,一张图上,画了一个不等边的
四边形,上面画了一个人头,人头上面有一首诗,那诗道:
我是何人谁是我,凭空捏个大囗黎。
笑他卷发乱髯客,蓬岛归来又向西。
这诗下面署了两个字:“老颠。”图的上面另有铅印字注明是“南屏道祖济佛
化身像”。何剑尘看着摇头道:“神仙不论有无,像他这样给神仙捧场,真是糟蹋
人家。我听说北京有个除恶社,推吕洞宾为社长,专门干些设坛扶乩的玩意,大概
这《仙佛杂志》,就是他们弄的。”杨杏园道:“是的。据他们社里人说,所有这
些杂志里的诗文书画,都是扶乩扶出来的,就不是仙佛的著作,至低也是死了的文
豪手笔。我听了这句话,特意向一个朋友借来瞻仰瞻仰。”何剑尘道:“我看这种
事,十九靠不住。”杨杏园道:“但是据他们社里人说,却是活灵活现,一点没有
假。他们又常说,他们社里有两个国务总理,特任的官儿不计其数。要不是灵验,
怎样能教这些人死心塌地的相信?”何剑尘道:“他们所说的两个总理是谁?”杨
杏园道:“一个是戈甘尘,一个却是那管七天总理印的宗大海。”他们两人正在这
里说话,只见吴碧波拿了一本杂志坐在一边看,哈哈大笑起来。要知他为什么大笑,
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斗室迎仙频来四海客 瓣香却病聊赠一枝梅
却说杨杏园和何剑尘正在看《仙佛杂志》,吴碧波在一边忽然大笑起来。不知
道他为的什么事。杨杏园道:“你又看见什么好笑的事情,这样快活。”吴碧波道:
“你看,这记事的栏里,竟有一大段妙论。说来之间在阴间里拜了吕洞宾为师,又
跟着韩退之、柳子厚学古文。这真是道人所不能道。”杨杏园道:“这就算奇吗?
你看这一段记事,那就更妙了。”说着,把杂志摆在桌上,大家同看。那杂志上记
的是:
十一月初七日
孚佑帝君临
今日子特奉请东西各教圣人集会,为改组宗教团体之噶矢。各圣人同时偕临,
非常郑重,极尊之神圣仙佛,皆居于随驾之列,汝等须十分诚敬。行礼分三项,一
叩首,二祷告,三鞠躬,因东西圣人所持礼俗不同也。文殊菩萨先降,观音菩萨次
降,如来世尊降。子路夫子先降,子游夫子失降,至圣孔子降。赤松子失降,锺离
子失降,老君至圣降。西贤等降,耶稣大圣降。穆罕默德回教圣人降。帝君谕,诸
生静肃!兹由儒释道三教圣人,恭请西方圣人耶稣,宣讲大道。耶稣所示为拉丁文,
至圣孔子以子游夫子,新从西域留学归来,命之译为英文。诸生不少识英文者,自
行译成汉文可也。
何剑尘笑道:“这位吕洞宾的魔力,实在不小,东西大教的台柱,他都请得动,
但不知道除恶社的社坛,却有多大,来这些个圣人,教他们在哪里坐着?”吴碧波
道:“有宋之问拜吕洞宾为师,就有子游到西域去留学。这些死了的古人真能解放
与改造。”何剑尘道:“这些奇怪的消息,实在新鲜,我们能到它社里去参观一次,
我想一定有趣得很。”杨杏园道:“参观倒不难,只要有社里的人介绍,就可以去。
不过进去就得对帝君的像磕头。”何剑尘笑道:“吕洞宾无论是神仙不是神仙,他
总是一个古人。我们对着古人磕几个头,也不算屈尊。”吴碧波道:“你刚才说帝
君的像,这也是扶乩画出来的吗?”杨杏园道:“你要问这桩事,那就更有趣味了。
据他们社里人说,吕洞宾曾在乩上告诉他们,说我某日某时,要摄一个真像,和你
们相见。到了那时候,你们可以把照相机对空中一照,我的相自然会显现出来。他
们得了这个圣谕,当然没有不相信的。到了那日,大家斋戒沐浴,香花奉请帝君照
像。就把照相机,安在院子里对着天空,摄了一张影片。说也奇怪,摄完之后,那
块干板上,就出现了一个道装的影子。这时候,在旁的社友,不由得心花怒放,三
呼万岁,对空中捣蒜般地磕头。后来把这张相片子洗出来,正是一个身背古剑,手
执云拂,眉清目秀,长须道装仙人,虽然和戏台上所扮那个三戏白牡丹的吕洞宾,
有点儿不同,但是大致不错。他们看了,越发死心塌地,信仰帝师灵显,就把这张
相片放大,在坛上供奉。”吴碧波听了,不由得拍掌称奇,说道:“果然如此,我
也要去瞻仰瞻仰。但不知道这个相片,是哪一家照相馆照的。”杨杏园道:“天机
不可泄漏,他们岂能假手于照相馆,自然是本社社友诚心诚意恭摄的。”何剑尘道:
“对空中摄影能照出一个神仙的像来,这事我有些不相信。”杨杏园道:“好在放
大的仙像,现在还供在除恶社坛里,这是铁案如山的一个证据。不瞒你说,这社里
我曾去过一次,那像确实是相片放大的,一点儿不假。你不信,你只要一见相片,
就没有话说。”何剑尘听见这话,也不由得高兴起来。说道:“果然这样灵显,那
简直是活菩萨。我很愿意去看看。你社里既有熟人,就请你设法,介绍我们去看看,
好不好?”杨杏园道:“社外人去参观,事先要通过他们的什么总教长统道长,答
应不答应,却是不能定。等过两天,我再给你们回信。”吴碧波笑道:“无论如何,
务必请你设法。”杨杏园说道:“有一个杨学孟,是我一个本家,他常在宗大海那
里跑跑,也是除恶社的一个社员,要找人介绍参观,他倒可以办。等我过一两天去
找他说说看。”何、吴二人说是很好,再谈了一会话,各自去了。
过了两天,杨杏园抽了一点工夫,便到共和饭店去找杨学孟。恰好他在家里。
这时他正伏在桌子上,摆着笔墨,旁边堆了一大堆参考书,正在做诗呢。看见杨杏
园来了,把笔一放,连忙招呼请坐。杨杏园道:“你是最忙的人,怎样有这闲工夫?”
杨学孟道:“我哪里是做诗,也是没法。昨天在除恶社里扶乱,吕祖做了几首诗,
一定要我们和韵,在场的人,和了三四个钟头,勉强交卷,都不很好。但是这首诗,
却要印在《仙佛杂志》里的,不能不修饰得好看一点,所以拿回来重新改造一下。
偏偏《仙佛杂志》等着要付印,不能不赶起来。”杨杏园道:“我正为参观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