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他。到了晚上,又去敷衍程国宝一次,并且答应把他送给总理的四首诗,给他在
次日报上文苑栏登上,程国宝一口气才咽下去。
这日正是冬至节,休刊一天。晚上,舒九成打电话给杨杏园,约他玩去。杨杏
园道:“玩我是赞成。你既不懂戏,又说看电影没趣味,上哪里去呢?”舒九成道:
“洗澡去,好不好?”杨杏园道:“洗澡并算不得消遣,何必要赶着今天休息的日
子?”舒九成道:“我每次出城,总想找个地方玩玩。结果,东也不好,西也不好,
又不愿空跑一回,还是洗一个澡回去。所以我今天决定了径自去洗澡。洗了澡,我
们再找地方玩去。”杨杏园也答应了,就约在西升平相会。不到一个钟头,两个人
都到了西升平。谈谈话,洗过澡之后,还只有九点钟。舒九成道:“时候还早,我
们到哪里玩玩去?”杨杏园道:“有是有个地方,我不愿带你去。”舒九成道:
“逛胡同吗?我听见说,你近来在这里面有个熟人,何不带我去看看。”杨杏园道:
“你还是没有破过戒的人,我要带你去了,这个风流罪过,可是不小。况且你是快
要结婚的人,将来你的夫人知道了,说我引诱好人,破坏你的贞操,我跳到黄河里
去,还洗不清呢。”舒九成道:“不要紧!不要紧!我们岂是那样怕老婆的人?况
且人生在世,这个里面,也应该去见识见识。”杨杏园本有些兴味了,经不得舒九
成再三的要求,只得和他一路去。走出西升平园,杨杏园擅自做主,叫舒九成的车
夫和自己车夫,都拉车回去。他和舒九成由这里走进石头胡同去。这一来,正中舒
九成的下怀,心里不由得夸杨杏园是解人。走到石头胡同口上,舒九成站住了脚,
笑道:“当真去吗?改日再来罢。”杨杏园道:“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头一回闯过
了,以后就不成问题了。”舒九成笑着,就跟了他走。还没有走到十几步路,顶头
就碰见部里一个秘书两个参事,一路笑嘻嘻地说着话过来。他们看见舒九成,把手
扶着帽子,点了一个头,斜着眼睛望着他,都微微地笑了一笑。舒九成本想装做不
看见,见人家已经招呼了他,只得笑道:“你们上哪儿?我和一个朋友,由这里上
新世界去。”他三人也没有说什么,笑着去了。走到南头,刚要由陕西巷口转进韩
家潭去,一乘汽车,被人力车拦住,停在路上,里面坐着两个人,看见舒九成,却
不住的和他点头。舒九成见了,也点了一点头,三脚两步,便走过去了。杨杏园跟
了上来,问道:“什么事?跑得这样快?”舒九成埋怨道:“到底在哪里?老在这
里走什么意思!真是骑牛撞见亲家公,接连碰见好几班熟人。我只装着没看见,怪
难为情的。”杨杏园笑道:“所以君子不欺屋漏,坏事是做不得的。你刚才碰见的
那位秘书,我也知道,他是一位滑稽家,作兴他造出谣言去,故意使你那位……”
舒九成不等他说完,便道:“有地方去没地方去?我要回去了。”杨杏园用手一指
道:“哪!那个门就是。”
说着二人便走进松竹班去。舒九成到了这时,要表示他不是初来,也就大步的
走了进来。梨云正在外面过厅里打电话,看见他们来了,笑着点点头,一路走进房
去。舒九成见梨云穿一件银杏色的旗袍,周身滚着葱绿色丝边,梳着光滑的长辫,
雪白的脸儿,倒觉得很是淡雅。自己平生是最讨厌妓女的,如今见了,竟觉得很有
些动人的地方。梨云看见舒九成是初来,照例应酬了几句。舒九成竟对答如流,丝
毫没有难色。杨杏园看见,未免笑了一笑。梨云道:“你笑什么?”杨杏园道:
“你过来,我告诉你。”梨云走过去,一挨身坐在杨杏园身边,两只手就握着他的
手,耳朵靠近他的嘴。舒九成看了,不觉心里诧异起来。心想杨杏园是谨讷之士,
如何这样放荡?再看梨云听着杨杏园说话,眼睛却瞅着自己,笑着摇摇头道:“我
不肯信。”她耳朵上那两只宝石耳坠子,也摇个不定。舒九成明知一定是说自己破
题儿第一遭的这句话,他却只装不知道,笑着嗑瓜子。这时梨云屋里并没有旁人,
梨云便对杨杏园道:“你真不会替我圆谎,我今天并没有打电话给你,你跑来做什
么?”杨杏园道:“你这话里有话,我就不该来吗?”梨云道:“你想想看,今天
是什么日子?”这时,杨杏园才想起来了,今天是冬至,正是要做花头的日子,自
己糊里糊涂,就跑来了。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我是两个人,万万不能打牌,吃
一桌牌饭,开销二十几块钱得了。”梨云道:“你这个钱,未免花得冤枉了。前几
天为了这个事,我也曾和姆妈商量过。我说不久的日子,已经请你作了一个花头了,
这回似乎不好意思,再来麻烦你。况且听见说,这两天你到南边去一回,在这个时
候就是约你,恐怕也是要推辞的。她也很以为然,谁知你偏自己撞了来。”杨杏园
道:“蒙你体谅,感激得很。这样说来,一定是有花头了。怎样还不见动静呢?”
梨云道:“原来约的是十一点钟,还早啦。”杨杏园道:“这个样子,竟是酒局,
不是牌局了。好红的清馆人啦。”梨云听了这个红字,真个脸上一红。杨杏园又问
道:“你的姆妈呢?”梨云道:“买东西去了。”这句话说完,便问杨杏园和舒九
成从哪里来?又问在哪里吃晚饭的?杨杏园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看她的态度。今天
很不自然,不像往日那样活泼泼的,却疑她身体不舒服,便握住她的手问道:“怎
么样?我看你好像不舒服似的。”本来是一句无心话,谁知梨云听了,脸上又是一
红,眼睛里含着两包眼泪,几乎要掉下来。杨杏园看了,更为疑惑,逆料这里面有
文章,只因舒九成是初次来的一个人,不便当面追问梨云,便把话支吾过去了。他
看梨云那个样子,格外找些话说,常常勉强露出笑容,十分不安,好像并不希望他
在这里。想道:“我不如做一桩痛快事,走了罢。过了今天,再来问她也不迟。”
便对梨云道:“我就依你这话,今天模糊过去,趁老的不在这里,我要走了。”梨
云道:“怎样你就要走?上哪儿去?”杨杏园笑道:“今天我在这里,你有许多不
便。”他本是一句玩话,把梨云却顶得没有话说。舒九成在一边坐着,看见他们絮
絮叨叨,纠缠不清,真个堕入五里雾中,莫名其妙,望着只是笑。杨杏园见自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