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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69)

肯转。黄梦轩这个包厢,本来是送给赛仙的,而今看见笑红也来了,更觉得欢喜。

一进后台,便在上场门,撕开一点布景,在缝里只往外看。看得正在出神的时候,

肩膀上啪的一声,被人拍了一下,猛然间倒吓了一跳。回转头来一看,却是杨杏园。

黄梦轩道:“你冒冒失失的拍人一下,几乎吓掉我的魂。”杨杏园笑道:“你的魂,

还在身上吗?照我说,还不知道在哪个包厢里呢。”黄梦轩正在高兴的时候,听见

杨杏园这样说,便拉他到堆布景的地方,一五一十,笑着把昨夜今天的事,和盘托

出。杨杏园道:“我劝你趁早收收心罢。这笑红是南班子里最欢喜搭架子的一个角

色,得罪的人很多,人家正要找她的岔子,和她开心,你何必去作她的导火线。要

仔细别惹祸上身才好。”黄梦轩还要说时,管幕的催他上场,他没有说完,就上场

去了。杨杏园一看,已经九点半钟,要回报馆去发稿子,不能等他下场,便到黄梦

轩屋子里去,就着桌上的纸笔,写了五个字:“珍重千金躯”,下面注了一个杏字。

杨杏园将字条写完,压在墨盒底下,便走了出去,一直就向镜报馆来。走进编

辑室,只见骆亦化王小山已经在那里编稿子。他坐到本位子上去,面前已经摆了一

大堆稿子,上面另外一张白纸,是舒九成留的字。写的是:“弟有事,必十一时以

后来,稿请代分代发。”但是一看桌上的稿子,已经分出来了,就是发稿簿子上,

也誊了一大篇题目,大概也发出去了一批。他也不便问,便低头理出面前的稿子,

抽出几条来编。只写了几行字,门房忽然送进一张片于来,说是有位老太太,要拜

会经理或者总编辑。杨杏园道:“奇了,哪里来的老太太呢?”便将片于接过来一

看,那片于上印着许多官衔:第一行是“前总统府顾问”,第二行是“广西军政府

谘议”,第三行是“世界道德会中国支会会长”,第四行是“妇女进德会会长”,

第五行是“前湖南督军署谘议”,第六行是“前广东财政司顾问”,第七行是“华

北妇女劝捐会会员”,第八行是“水灾赈济会劝捐股干事”。在这许多头衔底下,

印了三个字“甄佩绅”。杨杏园笑道:“原来是社长太太到了,这倒失敬。可是她

这个来意,我是知道的,不是和我们来办交涉的,我们也问不了这件事。”便对门

房道:“你去说,文经理不在家。”一句话没有说完,只见一个旗装的老太太,约

有六十来岁,一直就闯进来了。杨杏园想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甄佩绅吗?”那老

太太胁下夹着一大包纸卷,板着脸说道:“哪位是编辑主任?”杨杏园正要说总编

辑是舒先生,出去了。王小山却站了起来,和老太太一点头道:“请坐,什么事?”

那老太太道:“那末,你完生是主任了。我是甄会长派过来的,有一件事和贵报打

听打听。”王小山道:“贵会是什么会?”那老太太道:“你们当编辑先生,讲究

是消息灵通,我们甄会长办的会,不应该不知道呀!况且甄会长和文兆微还有那层

关系呢?”王小山被她一顶,倒顶得没有话说。杨杏园便接住问道:“请问,你贵

姓?’哪老太太道:“我姓赵。”杨杏园道:“赵太太是代表甄先生来的吗?”老

太太道:“是的。”说着,就在她那包纸卷里面,找出一份镜报。她把报铺在桌上,

用手一指道:“我就是为这段新闻来的。”杨杏园一看,原来是一段社会新闻,上

面说妇女劝捐会的捐款,用途不明。杨杏园道:“照赵太太的来意而论,大概是这

段新闻,不很确实,是也不是?那末,我们替贵会更正得了。”赵太太道:“更正

不更正呢,那还是第二个问题。甄会长派我来的意思,就是问贵报这段消息,是哪

里探来的,有什么用意?”杨杏园笑道:“这是笑话了。报馆里登载社会新闻,哪

里能够都有用意?至于来源呢,我们照例不能告诉人。但是这个消息,是通信社发

的稿子,是很公开的,登载的也不止我们一家。赵太太就是追问出根源来,也不过

是更正,这倒可以不必去问它。”赵太太道:“不是那样说。你们贵经理文兆微,

和我们甄会长的关系,原是没有断的。现在虽然没有办什么交涉,将来总有这一日。

甄会长伯你们的经理有意先和她开衅,所以派我来问问。”这时,听差早倒上一杯

茶来,杨杏园将茶杯放在她面前,笑着道:“请坐!请坐!”赵太太便坐下了。杨

杏园道:“贵会的会址,现设在什么地方。”赵太太道:“香港上海汉口的会址,

都是五层楼高大的洋房。北京是今年才开办,还没有会址,不过借着甄会长家里,

和外边接洽。”杨杏园道:“甄会长大概很忙吧?”老太太道:“可不是么。社会

上因为她有点名儿,凡是公益的事,总要拉她在内。”杨杏园道:“我很想找她谈

谈,总怕她不在家。”赵太太道:“那她是很欢迎的。我们对门的马车行,隔壁的

煤铺子,都有电话,你只要一提甄会长,就可以代送电话。一问,就知道在家不在

家了。”杨杏园道:“甄先生的才干,我是早有所闻。可惜在这种不彻底的民主政

治下,不能打破男女界限,不然,她倒是政界上一个很有用的人才。”赵太太道:

“可不是么。”杨杏园说着,在身上拿出一盒炮台烟来,递了一枝给赵太太,又在

桌上找了一盒取灯,送了过去。赵太太把身子略微站起来一点,擦了取灯,坐着吸

了一口烟,不像进来的时候,那样板着脸了。杨杏园道:“赵太太康健得很!贵庚

是?”赵太太道:“今年六十三了。”杨杏园道:“竟看不出来有这大年纪。照我

看,顶多五十岁罢了。”赵太太不觉笑起来,说道:“不中了,老了,眼睛有点昏

花了,牙齿也有点摇动了。”杨杏园道:“赵太太和甄先生一定是很好的了。和甄

先生一块办事,是很忙的,不是身体康健,怎样办得过来。”赵太太道:“也没有

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政府穷极了,没有哪个机关,不欠薪几个月。募捐这个事,

很不容易。甄会长也在打算另想法子呢。”杨杏园道:“有甄先生那样的本领,那

是很容易活动的。我想,就是丢了会务,另外找别的路子在政界上接洽接洽也好。”

赵太太道:“不瞒你说,我探甄会长的口气,却是很愿意还来和你们贵经理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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