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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355)

服,先换一换得了。”史科莲隔着窗户说道:“我还要去拿我的书呢。”余瑞香道:

“姥姥,你听听,她还是分彼此分得这样厉害。”史老太太道:“她要去拿书,也

是实情。你想我这病,这一闹下去,知道哪一天好。我的病不好,她也不能离开的。

这日子一长久,又把书送还先生。她拿了书回来,闲着的时候看看,倒也不坏。”

余瑞香道:“什么时候去?表妹,我们一块儿去,好吗?”史科莲正冲了一小盏西

湖藕粉进来,便笑着点点头说:“明天再说罢。”但是有了这一层约会,史科莲倒

显得为难。到了次日,只得在九点钟出门,这个时候,余瑞香还没有起床,自然是

不知道了。

史科莲出了门,坐着车子,一直就向杨杏园寓所来。到了那里,前面富氏弟兄,

早已上学去了,史科莲故意把脚步放响些,踏着地的得的得响,接上又轻轻咳嗽了

两声,站在走廊上停了一停。这时走出来一个听差,伸头一望,便笑道:“史小姐,

您好久不来了。”史科莲点头笑了一笑,问道:“杨先生病好些吗?”听差道:

“倒是好些,现在看佛经呢。您请里面坐。”他就在前面引路。走到后院,就闻到

一阵沉檀香气,在空飘扬。帘子静静的垂下着,一点声息没有。就在这时,杨杏园

在屋子里,笑了出来。史科莲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比往常到这儿来不同。脸上先

是一阵发热,不觉低了头。因问道:“杨先生不大舒服吗?家祖母也是人不大好,

让我前来看看您。”杨杏园把她让到自己屋子里来坐,自己却坐在一张沙发榻上。

史科莲见他穿了一件哔叽长衫,乱蓬蓬的一头长发,两胜显出苍白色,瘦削了许多。

那榻上几卷木刻大本书,又是一串黄丝线穿的佛珠。看那样,那书就是佛经了。案

上古鼎里,正燃着一撮细檀木条子。史科莲笑道:“这久不见,杨先生佛学的功夫,

又有进步了。”杨杏园笑道:“病里头借这个消磨光阴罢了。”说这话时,声音似

乎很急促。史科莲道:“您躺躺吧,不必客气。”杨杏园道:“不要紧,有人谈谈

我倒愿意坐起来。”史科莲此来之目的,是在问病,但是仔细的盘问,又象过于关

切,似乎不便。除了这个又没有什么话可说,反而沉默起来。杨杏园见她如此,便

问道:“快开学了吗?”史科莲见他忽然谈到学校去,倒以为他又有什么资助的意

思。便道:“倒还有两个星期。现在经济方面,比较活动一点,倒可以安心读书了。”

说了这句,依旧是默然起来。史科莲走近前,拿了一本佛经,翻着看了一看。杨杏

园道:“史女士,这上头的话,也懂吗?”史科莲摇着头笑道:“一点也不懂。倒

好象译音的外国人名地名一样,都是在字面上看不懂的。杨先生看这个看得很有趣,

就奇怪了。”杨杏园道:“研究佛经,不是趣味问题,要看这人有缘无缘。”

正说到这个缘字,外面院子里,早有人叫了一声杏园。杨杏园一听,是何剑尘

的声音,便道:“请进罢。”何剑尘走进,何太太也来了。何太太一见史科莲,连

忙走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早啊。”史科莲道:“家祖母也病了。昨天到同

仁堂去抓药,遇到这儿的富先生,他说杨先生也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我一早就来看

看。我也是刚到呢。”何剑尘只和她稍微周旋了两三句话,因对杨杏园道:“今天

怎么样,你觉得舒服一点吗?”杨杏园道:“舒服一点了。不过没有气力,想照常

工作还是不行。”何剑尘道:“既然如此,你就躺着罢,都不是外人,不能说你是

失礼节。”杨杏园道:“坐坐也好。有人谈话,心里一痛快,就忘记疲倦了。”何

剑尘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老早的来,很晚的去,整日的陪你谈话罢,让你精神

上多痛快一点。”何剑尘本是一句无心之言,但是说出来之后,何太太下死劲的盯

了他一眼。何剑尘忽然醒悟过来,才想到自己的不对,连忙说道:“你这病应该切

实的瞧瞧,不要马马虎虎,喝点药水就了事。头回他们不是介绍一个陈永年大夫吗?

我劝你明天可以去看一趟。”杨杏园道:“过两三天再说罢,真是不见好我就瞧去。”

史科莲道:“这个陈大夫医院,可在东城,这儿去,不见得远吗?”何剑尘道:

“只要把病瞧得好,路远倒是不要紧。杏园你明天早上去试一试罢。”杨杏园却也

同意,点了点头。史科莲还要上学校去拿东西,不敢耽误久了,马上要告辞,大家

挽留,也挽留不住。

史科莲去了之后,何剑尘笑道:“你们的友谊不错啊,她来探病,比我们倒先

到了。”杨杏园道:“这真是骑驴撞见亲家公,知道你非说闲话不可。但是都敞开

来说,朋友交情是朋友交情,婚姻关系是婚姻关系,不能因为史女士到这儿来了,

就是婚姻问题有了进步。”何剑尘笑道:“刚才你们谈些什么呢?我仿佛听到什么

有缘似的。”何太太皱了眉道:“你这个说话,真是有些不知进退。”杨杏园笑道: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事无不可对人言。不错,我是提到了有缘无缘这一句话。

但是我所谓有缘无缘,是指学佛而言,并不是说别的什么事情。”何剑尘道:“人

家来探问你的病,你倒对人谈一阵子佛学吗?”杨杏园道:“可不是!”何剑尘笑

道:“从前维摩有病,我佛差天女前去散花,群弟子围坐,道心坚定的,天花就撒

不上身。你呢?”杨杏园微笑道:“我虽然不敢说道心怎样坚定,但是在这一刹那

间,果然有个天女前来散花,我想这天花不会撒到我身上来。”何剑尘微笑道:

“果然是真吗?你刚才和史女士说话,你的坐相是怎样的,你还照那个样学给我看

看。”杨杏园听说,便收住笑容,正着胸襟,目不斜视的,垂了头坐在软榻上。左

手上拿着佛珠,就一个一个的,用大拇指头掐着。何剑尘笑道:“好,这个态度不

错。我来问你,你为什么不动心?”杨杏园道:“絮已沾泥便不飞。”何剑尘道:

“不带一点强制的性质吗?”杨杏园道:“蚕到三眠哪有丝。”何剑尘道:“这样

说,你不是逃禅,你是无可奈何而出此了。”杨杏园道:“阅尽沧波自到天。”何

剑尘道:“现在还在半渡吧?”杨杏园听他说到这里,扬眉微微一笑道:“天外灵

峰指顾中。”何剑尘道:“如此说来,你是决定出家了。”杨杏园道:“石自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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