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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327)

若是挣的包银,自己能留着一半,我也不会这样叫苦。现在我的包银,是没有到日

子你就拿去了,一个子儿捡不着,我怎样不着急呢?”纪大娘道:“唱戏的坤角儿,

都要靠着包银吃饭,那要饿死人了。你不埋怨自己没有本事找钱,倒要说我花你的

呢。”纪大娘一面啰嗦着,一面熬烟。纪玉音虽然不愿意,可是她母亲脾气很厉害,

也不敢十分得罪,当时就算了。不过她正等钱要作夏衣,又被她母亲的话一激,就

盘算了一晚弄钱的办法。她原是个唱小生的,捧的人,没有捧小旦的那样多。不过

她的戏,确乎不错,要扮扇子小生,正当得风流潇洒四个字,而且她一张嘴又会说,

倒懂得一点交际。所以有些受捧的旦角,给她介绍介绍,虽然得不着象男伶一样的

老斗,熟人倒也不少。这其中有个李三爷,是财政机关的人,年纪又不很大,钱又

松,纪玉音若是穷了,常常就望他通融。李三爷因为要的不多,也就不断的给钱。

现在纪五音没有钱了,又想到了他。次日清早起来,洗了脸,吃了一点粗点心,便

来拜访李三爷。到了李三爷家,门房认得她,笑道:“嘿!纪老板今天真早。”纪

玉音道:“三爷在家吗?”门房道:“在家是在家,可是没有起来。”纪五音道:

“他睡在外边,还是睡在里边?”门房道:“昨晚上打牌回来,夜深了,就睡在外

面书房里呢。”纪五音笑道:“你别作声,让我去吓他一下。”门房因她是常来,

又不受拘束的人,就随她进去,并没有加以拦阻。纪玉音走到李三爷书房里,外面

屋子是没人。里面屋子,可垂下了门帘子。掀开门帘子一看,只见李三爷睡在一张

小铁床上。只用了一条厚毯子,盖了腹部,弯着腰睡着了。纪玉音就把一只手撑着

门帘子,站在门边,向里面叫了一声“三爷”。那李三爷正睡得有味,哪里听见,

纪玉音见叫他不应,便走到床边来摇撼他的身体,连叫了几句三爷,笑说道:“醒

醒罢,客来了,客来了。”李三爷被她吵不过,用手揉着眼睛一看,见是她来了,

就笑道:“来得真早。对不住,我实在要睡。”说毕,翻了一个身,又睡着了。纪

五音道:“嘿!这样爱睡,我真没有瞧见过。”偶然一回头,只见临窗那把围椅上,

乱堆着袜子带子。一件哔叽长衫,也卷着一块,半搭在椅子圈上。笑道:“昨晚上

回来,大概是摸不到床了。你瞧他乱七八糟,就塞在这儿。因此走上前去,提起长

衫的领子,倒是一番好意,想要把这衣服挂起来。只在这一抖之间,忽然有一件东

西,扑突一声,落在地下,低头看时,原来是一个皮夹子。挂起衣服,将那皮夹子

捡起,捏在手上,里面鼓鼓的,象有不少钞票。因对着床上笑道:“昨晚上准是赢

了吧?这里可象不少呢。我瞧瞧成不成?”说时,见那李三爷依然好睡,并不曾醒

过来。纪玉音道:“你装睡吗?我把你这皮夹子拿了去,看你醒不醒?”说着,就

把皮夹子打开。见里面大大小小果然塞着不少的钞票,抽出来一数,共有一百二十

多块钱。她又举着钞票对床上一扬道:“三爷赢了不少啦。借几个钱给我,好不好?”

那李三爷还是睡着的,不曾答言。纪玉音见李三爷始终不曾醒过来。心里不免一动,

心想乘他没醒,我何不拿了去?他未必就知道是我拿的。他就是知道了,我慢慢的

和他纠缠,钱在我手上,料他也不好意思就拿了回去。这样一想,将钱揣在身上,

就轻悄悄的退出房来。幸亏李家的人,全不知道,拿了钱,太太平平的回家。到了

家里,第一项就是拿出四块钱来,买了一两烟土。纪大娘一见她有了钱,先笑道:

“大姑娘,你先别忙着买,我这里还有好些个呢。你先在我这里挑一点膏子去抽,

抽完了再买,不好吗?”纪玉音道:“昨天我只问了一句,您就骂上了。这会子人

家自己买了土,你又做起人情来。”纪大娘道:“我昨天说的,和你闹着玩呢。”

纪玉音道:“所以哪,一个人就别量定了别人不会挣钱。在昨天,你是对我说,只

会挣包银,不会找零钱,怕我拍你的烟。现在我有了钱,要想抽我的烟,就说昨天

是闹着玩的了。”纪大娘道:“凭你这样说,我成个什么人了。”母女两人,正在

辩论,只听屋檐下,悬的拉铃一阵乱响。这院子住了三家人家,都是女戏子,一家

屋檐下各悬了一个拉铃。门口拉铃绳头上,标明了哪一家。现在响的,正是纪家的

铃。纪玉音道:“这又是谁来了,拉铃拉得这样紧。准是面铺里送面的那个小山东。

我讨厌那小子,天天来的人,不送进来,倒要拉铃。”纪大娘道:“也许是关上大

门了,我瞧瞧去。”她说着,就上前来开大门。一看时,门却是开的,只见门外停

着一辆包车,一个穿纱马褂,哔叽长衫的人,当门立着。纪大娘认得,这是纪玉音

的好朋友李三爷,可是他和纪玉音虽十分要好,这儿还没有来过。当时满脸放下笑

来。便道:“哎哟,我说是谁,原来是李三爷。难得来的,请里面坐。”李三爷道:

“你大姑娘在家吗?”纪大娘走近来,看他说这话时,脸上没一点笑意,而且目光

灼灼,直射到人脸上,说话的声音,也很是急促。这一副情形,分明是来找岔儿来

了。就不敢直率的说在家。便道:“她到戏园子里去了,您找她有事吗?”李三爷

道:“现在刚到十二点钟,她到戏园子里去作什么?我要见一见她,有几句话要说。”

纪大娘笑道:“我还能冤您吗?他们今天排戏哩,所以去得格外的早。”李三爷道:

“那末,我告诉你也成。我就对你说清楚。”这纪大娘先还请人家进去坐哩,这个

时候决没有拒绝人家道理,只得让他进去。身上可只流汗,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不定见了玉音,会闹起来。但是李三爷在外面说话,纪玉音早听见了。她知道李三

爷必是为了钱来的,赶快就向屋子里一缩。李三爷走到院子里,她早藏起来了。纪

大娘一看正中屋子里没有人,知道她已藏起,这倒心里落下一块石头。李三爷跟着

纪大娘,进了正中屋子坐下。因道:“我来不是别事,就因为你大姑娘有件事做的

太不对,我向来待她不坏,她不该拿坏意待我。”纪大娘道:“她有什么事得罪了

您吗?”李三爷道:“得罪了倒不要紧。她今天上午到我家里去,趁着我没醒,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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