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接木的办法。”杨杏园道:“你老先生不用说了,这事我全明白。今天晚上,晚
生就写一封信给冬青,把这事详细解释一番。史老夫人那里老先生千万不要去说。”
方好古道:“你老兄这样坚决拒绝,倒出于我的意料之外。到底是持的什么理由呢?”
杨杏园道:“你老先生,和我们的长辈一样,而且对这事又知道很详细,我就不必
瞒了。我原和冬青有约,非她不娶,现在把她抛开,另娶史女士,不但我无面目见
她,就是我一班朋友,恐怕都要说我这人负情,此其一。我的年龄,和史女士相差
很远,婚配极不合宜,此其二。史女士也是不能十分自主的人,提到婚姻,恐怕有
纠葛,此其三。而且还有最大一层障碍,这半年以来,我有点金钱,资助史女士,
我若娶她,我以前所为,就是居心示惠,于我的人格攸关,此其四。”方好古笑道:
“老弟台!你所说的几个理由,都很勉强。最后一层,也说得有几分是。但是彼此
既然是朋友,朋友有通财之谊,你接济她一点款子,这也不见得就可以限制你不能
和她结婚。”杨杏园道:“无沦如何,反正这事,我不能从命。至于有理由无理由,
我都不必管。”方好古道:“这话也长,暂不必说。我肚子饿了,老弟能陪我去吃
小馆子吗?”杨杏园道:“可以可以,就算我给方先生洗尘罢。”说毕,套了一件
马褂,便和方好古一路去吃小馆子。在吃小馆子的时候,方好古偶然提到婚姻的事
情,杨杏园还是坚决谢绝。方好古一想,此次在京还有一二月耽搁,有话慢慢说,
何必忙在一时,因之也就放下不说。
杨杏园和方好古各人存着心,静默了一会,只听隔壁雅座里,有一男一女,带
说带笑的声音,闹个不歇。女子是上海口音,男子是云南口音。那男子声音,杨杏
园听着很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这雅座是木板隔开的,到处露着板缝,靠着板
向那边张望一下,恰好那男子面向着这板壁。仔细一看,记起来了,在舒九成请客
的时候,和这人同过一次席。虽然是一个官僚,倒也是个很洒脱的人。他叫甄大觉,
正捧一个唱戏的餐霞仙子。当时他主张餐霞仙子拜在自己名下为女弟子,好跟着学
诗,所以很和他敷衍了一番。那餐霞仙子正是上海人,听这个女子的声音,大概也
是她了。当时杨杏园看了一下,回转头来,脸上带带着一点笑容。方好古道:“笑
什么,有什么趣事呢?”杨杏园道:“隔壁是一个熟人。”杨杏园说这句话,声音
略微高一点,那边的甄大觉却听见了,连忙走到门外,接着说道:“可不是杏园先
生吗?我听了这声音,似乎很熟,却不便过问呢。”说着话,便闯了进来,杨杏园
给方好古一介绍,甄大觉十分客气,便要给这边会账。杨杏园道:“大家都是请客,
各便罢。”甄大觉笑道:“我并不请客,也是熟人呢。”便对着壁子喊道:“餐霞
到这里来坐坐罢,杨先生也在这里。”餐霞听了这话,果然走过来了。方好古一看,
见她有二十岁上下,瓜子脸儿,倒是一对黑溜溜的眼珠,和一口雪白的牙齿,增助
了她不少的秀色。她穿了绛色印花印度绸的短旗袍,露出下面一截大腿,穿着米色
丝袜,和黄色半截漏花皮鞋,十分时髦。甄大觉笑道:“我介绍她做你的门生,你
怎样不肯收?”杨杏园道:“笑话了。我于戏剧一门,完全外行,怎样谈得上这句
话哩?”甄大觉道:“我早就声明在先了。她是崇拜你的学问,跟着你学些文学。
要说跟你学戏,把杨先生当作梨园子弟了,那怎样敢呢?”餐霞笑道:“杨先生是
有学问的人,收这样无用的学生,不但没法儿教,倒要连累他的大名呢。”杨杏园
道:“这样说,越发不敢当。倒是餐霞女士的戏,我还没有领教。哪一次有机会,
一定要去瞻仰的。”餐霞笑道:“后天我在春明舞台唱《玉堂春》,很欢迎杨先生
去,指教指教。”于是回转头对甄大觉道:“包厢留下了,你就暗杨先生去。”杨
杏园道:“我听戏与人不同,愿意坐池子,不愿意坐包厢,不必费事。”甄大觉道:
“反正留有两个包厢的,又何必不去呢?”杨杏园道:“既然如此,我就准来。”
甄大觉听说,就对杨杏园表示好感,一定抢着会了饭账,杨杏园和方好古有事,先
走了。
甄大觉却对餐霞道:“我们一路到廊房二条去,去买网巾抓髻珠包头那些东西
罢。”餐霞道:“你带了多少钱?”甄大觉道:“钱虽带的不多,讲好了价钱,让
店里派伙计到家里拿去。你现在正式上台,不象从前那样客串了。客串不好,人家
可以原谅,现在你老老实实的唱大轴子,样样都得过些讲究。现在我给你算一算,
象你的行头,至多只能唱十五出戏,新学的《贵妃醉酒》,就没有行头,我算这一
件红缎女蟒,和一条缎裙,一件绣花宫妆,还有云肩,珠子点翠凤冠,倒要一笔大
款。至少也得一百三四十元,才能制完。”餐霞道:“我倒很想唱《奇双会》,可
是又没有红缎花技,和绣花斗蓬。”甄大觉道:“不要在这里算计了,先去买些小
件。买一样是一样。”餐霞听了,果和他各坐一辆包车,到廊房二条去买了东西。
买了东西之后,甄大觉又亲自送她回家。餐霞的母亲蒋奶奶看见又买了这些东西,
喜欢了一阵。甄大觉道:“蒋奶奶,你看我可办的好。将来餐霞唱红了,有的是钱,
你就要发财享福了。”蒋奶奶笑道:“这事都是甄老爷捧的。将来我家大姑娘红了,
总忘不了你。”甄大觉笑道:“现在的这个时候,你说的很好。到餐霞不要人帮忙
的日子,就未必记得我了。”餐霞笑道:“不要说那些废话了。你说做稿子到报上
去登的,报上登出来没有?”甄大觉道:“靠着一两条戏界新闻,哪里捧的起来?
我已经做了一个广告底子,送到报馆去登,明天你瞧罢,足能引人注意的了。现在
你没有事,到我家里去打小牌,好不好?”餐霞道:“这一个月,我倒有二十天在
你家里,今天我是不去了。”甄大觉道:“你不是要看报上的广告吗?你到我家去,
明天一早,就都可以瞧见了。”餐霞道:“真是!我刚回来,又要跟着你去。”蒋
奶奶道:“你就去罢。明天回来,不是一样吗?”餐霞见母亲也是这样说,只得去
了。
原来甄大觉在京混差事多年,太太在云南,没有接来,在北京却另外娶了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