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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98)

向韩幼楼坐的沙发椅子上一推,笑道:“坐着罢。”说毕,回头将眼睛向一群妓女

里射去,口里笑道:“瞧瞧那一个合适,我给你挑一个好的。”这时有一个姑娘看

不惯他那傻样,笑了一笑。鲁大昌便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你叫什么名字?”那

姑娘看这样子是自己中选了,心里一喜,索性扭着头笑将起来。鲁大昌道:“管你

什么名字,你告诉他罢。”拉了过来,又推到韩幼楼椅子上去。韩幼楼没有法子,

只得敷衍了一阵。因笑对鲁大昌道:“我们先别乐,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说。”

鲁大昌道:“你说罢,有什么事?”韩幼楼道:“叫了许多姑娘在这里,你有心听

我说话吗?”鲁大昌道:“也好,我们再找一个地方说话去。”于是二人离开这里,

走到一间小屋子里来。

这里也可算鲁大昌公事房,门口站着两个挂盒子炮的卫兵,屋子里除了平常的

桌椅之外,也有一张写字台。韩幼楼牵着他的手,和他一同坐下道:“老大哥,你

刚到京,什么事没有办,先叫上这些条子,不怕人家议论吗?”鲁大昌道:“哪个

敢议论我?咱们的势力到了这里,就是这里的皇帝,报纸都得恭维咱们。他来说我,

我就抓他枪毙。”韩幼楼笑道:“你在这儿,哪家报纸敢惹你。我说的,并不是指

着报纸。无论是谁,在政治上活动,总有个活动的方法,玩是玩,办事是办事。象

你这样办法,办事简直不在乎。你想,你带二三十万兵,有两三省的地盘,是多么

大的范围,事情多么麻烦?咱们就不说替国家办事,这也总算私人的产业,好比就

是铺子里的一个大掌柜的。现在你自己就正事不管,乱花乱玩。那些小伙计替别人

办事,他们倒肯负责任给你干不成?人家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部下的人,也跟

着你这样胡逛起来,你还办什么事……”鲁大昌笑道:“伙计,你别说了,今天我

不玩了。等办完了事再乐罢。”于是按着铃就叫上差进来,因对他道:“叫的那些

姑娘都让她们回去罢。通知马军需官,每人给她们二百块钱,都给现洋,别给公债

票。人家一个姑娘,拿了公债票,到哪儿花去?还有叫娟娟妹妹的两个,叫她到这

儿来一趟,我还有话对她说。”上差答应去了。不多一会儿,他领着两个姑娘进来,

自退出去。鲁大昌一手搂着一个,因道:“对不住,我今天要办公事,没有工夫玩。

怎么办?”娟娟笑道:“我们不敢耽误大帅的公事,等大帅公事完了,我们再来伺

候得了。”鲁大昌问妹妹道:“她这话对吗?”妹妹道:“自然是对的。让大帅公

事办好了,大帅的心里无挂无碍,玩起来就更有趣了。”鲁大昌道:“好!话说得

好,你们都有贪。”于是就在写字台里一翻,翻出一沓支票簿。就站着在那里抽起

笔架上的笔,墨也来不及蘸,就填了两张支票。将支票撕下来,一个人递给她一张,

笑道:“你们话说得不错,每人赏你四千。这是日本银行的支票,一块算一块,不

含糊。”两个姑娘,做梦也想不到,一赏就是四千元,连连说了几声谢谢大帅,一

同走了。韩幼楼道:“伙计,你是钱咬手吧?怎么随随便便,一赏就是四千。”鲁

大昌道:“四千就算多吗?”韩幼楼道:“凭你这样子会弄钱,一天花一百个四千,

也不在乎。可是你得想想。”说着低了一低声音道:“你不瞧别人,你只看看你房

门口两个护兵,人家不分黑日白日的,给你守卫,保护着你,他挣多少钱一个月?

就算十块大洋罢,跟你一辈子,也挣不到四千块钱。两个姑娘就只说了两句好话,

你听得乐意了,不到五分钟,你就赏这些。当军官的,要讲求与士卒同甘苦,才能

够成大事。你这样子,是故意惹起人家的不平了。”鲁大昌道:“你这话有理。他

两个人,应该谢谢你才对。”于是一招手,将两个护兵叫进房来,笑道:“你两个

人造化,今天遇到韩总指挥给你说好话。我照样一个给你四千。”于是又到写字台

边开了两张支票,一个人一张。这两个护兵这一阵欢喜,几乎连五脏都要炸将出来,

倒弄得手脚无所措。韩幼楼一想,这更不对了。我劝你不给姑娘那些钱,是为你好,

并不是给这两个护兵争钱。你赏这两个护兵四千,他两人乐意了,其余的护兵呢?

就算护兵全赏四千,护兵以外的弟兄们呢?这一赏,弟兄们自己因为苦乐不均,倒

更要眼红了。不过人家钱都到手了,也不能破人家的财喜,只得默然。鲁大昌赏完

了钱,因道:“我今天不乐了,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韩幼楼道:“怎么没有,

就怕你不听。刚才的话,你仔细去想想,对不对?你不要看着这钱来得容易,一发

公债,就是几千万。你发了三千万,加到六千万,六千万又加到九千万,都算你加

过去了。三个月就是一批。那些可怜的老百姓,能让你老往下加吗?大不了,他跑

了不种地,也就算了。你还到哪里弄钱去?你自己就这样胡闹胡花,手下人都学样

起来,军队怎样带得好?现在你就愁着军队多了,饷没有办法。若是将来筹不到钱,

你这么些军队,怎样去维持?”鲁大昌越听越对,听到最后,忽然双泪交流,哭将

起来。因道:“老弟,你算我一个好朋友。别人都是劝我花,都是说我还要往上升,

没有谁肯对我说这实话的。我并不是一个傻瓜,这样干下去,我也知道将来是不得

了。到头来,我总是要让人家抓去枪毙的。”说到这里,伏在桌上,索性大哭起来。

韩幼楼见他这样,以为一席话把他劝醒过来了,倒很高兴,便道:“这何必哭呢?

只要你觉悟起来,从此以后,把玩儿的事搁在一边,好好的干,前途还大有可为。

老哥,你没听说吗?美女就是倾城倾国的东西,古来多少英雄,都败在女色上面。

况且你上火线,都带着美女,哪里有不坏事的道理。”鲁大昌听了,也不说什么,

只是唉声叹气。韩幼楼又劝了一会,因为要到公府里去,约了晚上会,就先走了。

这里鲁大昌一人在家里,究竟问得慌,也不知道要找什么玩意儿消遣才好。便

叫听差到外面会客厅里去看看,有什么人在这里没有?听差去了,不多大一会儿,

回来报告,将人名字背了一回,其中却有一个吴莲氵止局长。王化仙王道尹也在那

里。鲁大昌忽然想起来了,吴莲氵止这家伙吃喝嫖赌,什么玩意儿都懂,把他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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