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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61)

乎他们一路又去看戏。

这是大家第一次集会,那童秀夫虽然对程元贞说说笑笑,程元贞还是躲躲闪闪。

到了次日,就不很大忌讳,当着朱鸾笙的面,放着胆子又闹又笑。好在那秦士狂,

知道朱鸾笙的来历,不敢象童秀夫一样放肆,不过极力的借着缘故来接近。一日之

间,他就到这春风旅馆来了五六回。朱鸾笙又不是呆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论

起外表来,这秦士狂西装革履,不见得讨厌。不过他用对付程元贞的手腕,来对付

自己,这是不能默认的。心想若要自己尊重自己,惟有早早的跳出是非固,搬出这

旅馆去。这样一想,心里就没有了主张,算来算去,只有赵姨太太是个好人,她或

者还能替我想点法子。虽然自己借了袁妈二百块钱,是赵姨太太作保的,但是日期

已久,料她已垫着还了。这个时候会见她,她见我这种狼狈情形,未必还会向我要

钱。主意已定,便到赵家去。

不料一到大门口,那里的门房认识她,便道:“您不是朱家少奶奶吗?”朱鸾

笙道:“是的。”门房道:“您大概这一阵子,不在北京,所以不知道,我们姨太

太前半个月,就去世了。”朱鸾笙听了这话,正是半空中,打了一个霹雳,妇人的

心肠,是容易受感动的,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一般,立刻要流下泪来。

呆呆的站在门口,进来是不好,立时走去又觉有什么事情丢不下似的。正在这个当

儿,老远的有人喊了一声“朱少奶奶”。朱鸾笙回头看时,正是那个借钱的袁妈。

心里不免说一声“惭愧,怎样正遇着她”。那袁妈看见朱鸾笙如苍蝇见血一般,一

阵风似的走了过来。说道:“朱少奶奶,这是哪里说起呀,我们姨太太去世两个礼

拜了。”说时,眼眶子一红,她手上掀起一片衣襟角,便向脸上去擦眼泪。朱鸾笙

道:“我也是刚刚听见说。我到天津去了一趟,昨天才回来,一点儿也不知道呀。

这里太太,我又不认识,我不便进去。不知道你姨太太设了灵位没有?”袁妈道:

“没有设灵位呢。朱少奶奶还住在那公寓里吗?”朱鸾笙知道她这句话,是有意的。

一定她借的那笔款子,赵姨太太没还她,现在是要来讨债了。对于住址一层,是否

可以告诉人,应当考虑一下的。袁妈不等她答应出来,又道:“我还有几句话和您

说,这就一路和您去谈谈。”朱鸾笙见她这样说,料着是摔不下手的。便道:“很

好,你雇两辆车,我们一块儿去罢。”袁妈巴不得一声,马上雇好两辆车,一路到

春风旅馆来。袁妈见朱鸾笙行李越发简单了,已经成了一个没把葫芦,要错过这个

机会,以后到哪里向她要钱去。于是老老实实的对朱鸾笙说,那笔款子,请朱少奶

奶就还我,已经过期不少日子了。朱鸾笙道:“你们姨太太,没有把款还你吗?”

袁妈笑道:“这是朱少奶奶借的钱,她怎样会代你还哩?”朱鸾笙不好说我猜她一

定会还的,只说道:“她原对我这样说过的。”袁妈道:“这是您错了。当时朱少

奶奶拿钱的时候,怎样不当着姨太太的面,交代一声呢?”朱鸾笙一想,这话对了,

现在既没有当面交代,就是赵姨太太替我还了,她要不承认,我也没法子指实呀。

说道:“既然赵姨太太并没有付还,自然我要拿出来,请你两三天后,再到这里来,

我自然有一个切实的办法。”袁妈想道:“好呀,两三天后,你还不打算给钱呢?”

便装着笑答道:“并不是我小气,见着朱少奶奶就要钱,可是您也忙,我又不得闲

儿,不容易见着面呢。现在朱少奶奶就给我罢,省得过两天我又来。”朱鸾笙道:

“今天身边没存着钱,三天后,你到这里来,我给你就是了。”袁妈道:“少奶奶

手上,还短着钱使呢,您这是客气话了。”朱鸾笙道:“今天我身上实在没带着钱,

过两天还你就是了。世界上哪有当时讨钱,就当时问人要的。”她说这话时,把脸

就板下来,表示对袁妈不高兴的样子。袁妈对朱鸾笙的状况,早就知道了,要在她

面前摆少奶奶的架子,她是不受的。便道:“您说这话,那是很有理的。可是您也

得替我想想。您到北京来,是一个客位,住一半天也能走,住十天半个月也能走,

若是见面不问您要,知道哪天再来呢?再说您住在北京,又没一定的地方,叫人家

怎么样子找您呢?”朱鸾笙道:“你说这话,是疑心我要骗你的债吗?”袁妈道:

“这可是您说的话,我们当下人的,不敢这样胡说八道。您先别着急,有法子,您

慢慢的去想,听便你怎么说,今天您不给我钱,我是不能走的。”说毕,左腿架着

右腿,两只手向前一抄,抱着大腿的膝盖,把脖子一扬,一句话不说,静等着朱鸾

笙答复。朱鸾笙好说了一阵子,又歹说一阵子,那袁妈非要钱不可,总是不走。朱

鸾笙顾着面子,既不能和她吵,又没钱拿出来让她走,这简直为难死了。她们先回

来的时候,隔壁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回来,这时重秀夫和程元贞都来了。她听见这

边屋子里,有两个人的声音,叽叽喳喳,好像拌嘴似的。后来静听了许久,知道是

为讨债的事,程元贞一想,秦士狂托我的事。这倒是个机会。于是就隔着壁子,叫

了一声“朱姐,请过来,我有话和你说:”朱鸾笙正在为难,听程元贞的口音,似

乎有意帮忙,心想请她调停一下也好。便对袁妈道:“你等一等,我到隔壁去就来。”

说着上这边来,那童秀夫却笑着出去了,似乎闪开来,让她们谈话呢。程元贞拉了

她的手,一同在床上坐了。低低的道:“你们那边谁来了?”朱鸾笙也不隐瞒,就

把事情一老一实说了。皱着眉道:“你看我怎么办呢,不逼死人吗?”说着两手伸

开一撒。程元贞含着微笑,想了一想,然后正色说道:“法子是有一个,不知道你

肯不肯办。”朱鸾笙听她这话,心里就明白了。还问道:“什么法子呢?”程元贞

道:“我的事,不能瞒你你也知道。我哪里愿这样,也是为势所迫呀。你若是……”

说着,她凝视着朱鸾笙的脸,见她并没有怒色,因道:“你若是肯出来交际,我给

你介绍几个朋友,这一点儿小债,不算什么,马上可以了结。以后也就不会这样困

难了。”朱鸾笙红着脸,摇了一摇头道:“这哪里使得?”程元贞道:“你说使不

得,为着什么使不得,还是为自己呢,还是为家庭呢?自己,不必说了,落到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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