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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53)

‘玉禅居士’,朱三少奶奶是‘鸾笙女史’。这朱玉禅常在义务的堂会戏里票过的,

很多人知道。因他的缘故,大家又知道他夫人也是一个名票,‘朱鸾笙’三字,渐

渐就在社会上驰名了。人家常和朱玉禅说:‘三爷,听说少奶奶的戏很好,真的吗?’

朱玉禅以为人家这几句话是好话,很是得意,毫不犹豫的说,不错。她还可对付几

句。大家听了他的话,便怂恿朱玉禅,也引他夫人到外面来票戏,说了许多次,朱

玉禅不免被人家引诱动了。果然就带他夫人出来票戏。这天是人家的堂会,朱玉禅

自己反串老旦演了一出《吊金龟》。他夫人朱鸾笙反串小生,就演的是《孝感天》。

这个配小旦的,却是一个有名的青衣一树青。象他这样的名伶,本来不能当配角。

一来因这出戏,也可说是生旦并重。二来他知道朱家是个大家人家,他的少奶奶是

个有体面的人,不能不让她一点。朱鸾笙初次在外出台,就有一个名伶和她配戏,

她是多么有面子,心里就有一分欢喜他了。到了后台,有人介绍,一树青笑吟吟的

请了一个安。二人一对词,一树青又说着那很尖嫩又柔和的京白,十分悦耳,朱鸾

笙又有两分喜欢他。”富家驹微笑着对富家骏道:“你不是说要小说材料吗?杨先

生现在就用小说上的章法,和你谈话了。你很不用得做,拿了笔来速记下来就行。

水浒上有个‘十分光’,大概这朱鸾笙也有个十分欢喜,你若是记下来,很够用的

了。”杨杏园果然是套着水济‘十分光’,说着好玩的,富家驹一说破了,再往下

说,就没意思了。于是也笑了一笑,说道:“我不用得绕着弯说了。从这天起,她

就把一树青印在脑筋里。这一树青,本来是在北京演戏。上天津去,乃是赶堂会,

哪里能够久待。因此朱鸾笙就和朱玉禅商量,说是天津住得腻了,可否上北京去玩

玩?朱玉禅哪知道这里面的缘故,可就听了她的话,一同到北京来。他们在北京,

本来也就有房屋的,所以到京里来,也就无异在天津家里。这个时候,一树青正在

天乐园唱戏,朱鸾笙就成了天乐园的老主顾,每天一个包厢。先时朱玉禅还同来,

以后朱玉禅不来,朱鸾笙仍是继续的到。朱玉禅慢慢有点觉悟了,心想他的夫人,

决不是光为看戏要上天乐,必定是于看戏之外,另有所图,便提议要回天津去。朱

鸾笙说:‘天津一大家人,有老有小,要讲那些旧礼节,讨厌得很。不如两个人在

北京住的好,事事可以自由。’朱玉禅见她不肯回天津,越是要她去,两人吵了几

次,朱鸾笙一赌气,便躲得亲戚家里去了。朱家要顾全体面,不敢声张,只得暂时

由她。朱鸾笙本是个风流人物,有家庭的管束。她还不免有些荡检逾闲。现在没有

人管她,益发是任性所为。除上天乐园听戏之外,凡是公众娱乐的地方,都要去玩

玩,在这里面日子一久,和那班常逛的姨太太都认识了。由此长了许多见识,不敢

去的敢去,不敢作的也敢作。一树青又不是个呆子,朱鸾笙这样优待他,他岂有个

不知道的。所以不久的时候,和朱鸾笙就认识了。朱鸾笙在那个时候,手上很有些

钱,没有受过经济压迫的人,哪里知道什么节俭,她在兴头上,便充量的往外花,

其先钱花完了,还可东拉西扯,借贷一点。但是她所交的这些人,除了浮浪子弟而

外,便是姨太太和风流少奶奶,那些浮浪子弟,只有和妇女要钱的,叫他借钱给妇

女们,哪里办得到。至于姨太太少奶奶呢,十个之中,有九个是扯了一身亏空的。

面子上是非常快活,一谈起心事来,都是皱着眉说,没有办法。所以朱鸾笙自己的

钱花完了,借钱的路子,也慢慢塞死了,没有法子,就把些珠宝首饰拿去变卖。而

且钱来得这样艰难,但是面子上依然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穷相,照常大阔特阔。后来

实在支持不住了,她只好自己和自己转圜,打算回天津去,和朱玉禅言归于好。要

动身的前一天,她怕人家说她钱花完了回天津的,在天乐园一定十个包厢,把她所

有的好朋友,一齐请来听戏。一树青因她明天回天津,何时再来京,不得而知。于

是特为加演一出《孝感天》,作为临别纪念。朱鸾笙的知己女朋友,知道他两人一

段姻缘,就出在这出戏上。朱鸾笙要出京,一树青演这出戏,是大有用意的,无不

欣羡,朱鸾笙也十分得意。旁人都说:‘这种举动,除了朱少奶奶,别人也办不到。’

一传扬开去,把社会上都轰动了。次日,朱鸾笙回到天津家里去,正想和朱玉禅言

归于好。不料一进门,家里人看见她,都板着一副面孔,在她背后,叽叽咕咕,不

住的说闲话。朱玉禅劈头一句,就是你还姓朱吗?到我家里来作什么?朱鸾笙又是

向不输气的,就说:‘我还有许多东西在这里,怎样不来拿?’朱玉禅说:‘你自

然可以拿去,以后你可不能再姓朱。’于是两人一顿吵,马上提起离婚。离了婚,

朱鸾笙依旧到北京来住。可是有一层,那些老亲戚朋友,都不理她了。她住在一家

公寓里,就要和一树青办交涉,实行嫁他。那一树青是有妻室的,一来不敢惹事,

二来见她也没有什么可图了,竟是躲个不见面。她要维持体面,又不肯问人借钱,

不到半年工夫,住在公寓里,穷得精光。这个时候,她不但不去看戏,连公寓的大

门,也不敢出去,因为一件好看些的衣服也没有了。公寓里的房饭钱,也差不多欠

两三个月。掌柜的知道她的历史,说道:‘你这种情形,不想法子是不行的。现在

一树青还在天乐园唱夜戏,你何不去找一找他?他现在大红起来了,一次堂会要挣

好几百呢。’朱鸾笙一想也是,到了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便步行到天乐园来了。一

看大门口,扎着彩排楼,电灯灿亮,汽车马车,把戏园子门口的街道,都塞满了。

自己要打算在汽车里面走,免得受碰。两三个汽车夫出来喝住了,倒吓了一跳。朱

鸾笙一想,早几个月,自己也是坐汽车来听戏的人,不想今天走汽车边过一过,都

要受人家的呼喝,一阵伤心,几乎要落下泪来。只好绕着汽车转一个大弯子,到了

门口,忽然一想,若是遇见熟人,多难为情,上前几点,又退了出来。但是自己想

了半天的主意,打算来弄个办法的,这样回去,把什么话去对公寓掌柜的说。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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