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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44)

到我家里来的日子,就很少很少。我有什么野心?我白受这样一个名声,很犯不着,

所以我不要她们做那些虚套了。”明秋谷道:“你这话也是。这个样子,梅又芳她

就不要感谢你吗?”陈黄孽道:“这回她获得坤伶皇后,是许多人投票的,又不是

我一个人捧起来的,谢我作什么?”明秋谷道:“虽然不是你捧的,也是由你手上

办理。在她一方面,至少要感你玉成之德哩。”陈黄孽道:“不错,她果然是这样

想。后天是她就职的日子,在得兴堂办酒也请我去呢。”明秋谷笑道:“你是药中

的甘草。他们有什么聚会,若是没有你在内,那就不热闹了。”陈黄孽道:“这也

没有别的原故,无非多认识几个熟人而已。”明秋谷道:“你认得的熟人,真也不

少。现在又有个人托我来疏通你,请你登这一张相片。”说着把手上一个纸包打开,

在里面取出一张照片,交给陈黄孽。在那递照片子的时候,把双手拱了一拱。

陈黄孽拿那照片在手上一看,是个古装花旦,提着锦囊,背着花锄,似乎是

《黛玉葬花》里的一段。相片子旁边,有一行字道:“名票友虞媚君,十九岁,江

苏上海人。曾在某中学肄业,研究皮簧多年,于青衣一门,大有心得,近更拜石头

之门,亲传衣钵,其所能之戏,已达四五十出。秋风社每次彩排,虞君一出,彩声

四动。此为其化装相片之一,高髻宫装,飘飘欲仙。综观君之戏学,可谓色艺俱佳。

追美前贤,后来居上,意中事也。”陈黄孽道:“登一张相片子罢了,何必还要加

上许多赞语,未免大肉麻了,这个实在不便登。”明秋谷笑道:“并不白登呀。但

是你不愿意登,我也不必勉强,只好去找别人了。”说着,伸手便来拿照片子回去。

陈黄孽一按照片道:“别忙。看老哥的面子,照片子可以登。至于题的字……”说

着,望着明秋谷的脸,紧待他接下面一句。明秋谷道:“你若愿意,就请你把这上

面题的字一齐登上去。这虞媚君,人是极漂亮的,对于新闻界,尤其是肯联络。只

要你和他帮忙,他一定很感激的。”陈黄孽见他老是半吞半吐的话,究竟不能放心,

便笑道:“大概他是你老哥的好友,所以你这样和他许条件。我倒要问问,他是怎

样的感激法?”明秋谷心想,这个人真是厉害,非有好处,是不能登的。便道:

“我叫他请客如何?”陈黄孽道:“是为了我才请客呢,还是原来要请客,顺便带

上我一个呢?”明秋谷道:“自然是为了你才请客。要是顺便带你一个,那就太不

恭敬了。”陈黄孽正色说道:“那倒不必。你想,这个日子的酒席,没有十块钱以

上的,哪能请客?再加上茶酒车饭,一桌酒,总在二十元上下。为了我帮他一点忙,

花上许多钱,我心里过意不去。你想,就是上次你接洽的晚香玉那桩事,我是怎样

的帮忙。也不过花了二十多块钱呢。虽然在我一方,钱有虚收实收之分,究竟人家

花钱的,花出去了,总是一样。况且……”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又道:“我们是好

朋友,彼此还有什么隔阂,要说的话,都可以说。”接上又笑了一笑,才道:“况

且他虽花许多钱,我一点儿不实受。何必呢?”明秋谷分明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

要钱。却故意装着不很了解的样子,便道:“难道让你白尽义务?那以后我也不敢

相烦了。”陈黄孽道:“我就实说了罢。叫他不用请客,把请客花的钱,送一半给

我,就是很好的谢礼了。”明秋谷道:“据你说请一回客,要二十块钱,那末,送

一半给你,就是要十块钱,登一张相片子,要这样重的代价,未免太多一点。”陈

黄孽道:“那要请我吃酒哩,花钱不更多吗?”明秋谷道:“那花钱虽然更多,可

是并非请你一个人。”陈黄孽道:“这样说来还不是顺便带我一个?”明秋谷觉得

自己的话,前后矛盾大甚了,一时找不到话转圜。便道:“他请你是专请你,可以

顺便了了别处的人情啦。而且这种事,本来是好玩。叫人请客,那是可以的。叫人

出钱,就成为买卖性质的事情了,我倒不好和他说。”陈黄孽见他表示得这样坚决,

简直没有回旋的余地。面孔立刻板得铁紧,将那张相片,便随手扔在桌上。冷冷的

说道:“象虞媚君这样的票友,车载斗量,哪里值得鼓吹。况且他的出身很坏,什

么中学肄业生!听说是某部一个茶房呢,不过两个司长很看得起他,和他做了几件

行头抖起来了。”明秋谷笑道:“票友还都不是那一回事,鼓吹总是鼓吹的啊。多

少还请你帮一点忙。我以作第三者的资格,硬和他出个主意。送你两块钱买包茶叶

喝。他若不管,这钱出在我身上得了。”陈黄孽道:“并不是我计较钱,和他鼓吹,

实在不值得。”明秋谷道:“戏子也罢,票友也罢,哪个能一出台就红起来哩?总

要人慢慢的从下往上捧啊!虞媚君现在虽然不红,只要大家来帮忙,将来一定可以

红起来的。若是大家以为不红,就不棒,那怎样红得起来呢?”陈黄孽道:“我并

不是嫌他没有本领,就说不值得棒。只是他这人的品性太不好了,而且是一个茶房

出身。”明秋谷笑道:“你说是说,不要报上也登出来了。这样罢,我奉送一朵梅

花之数,诸事都请你帮些忙。至于是不是虞媚君出的,那就不必问,也许他手头宽

些,多送你一点,也未可知。”说时,在身上摸了一会,摸出一张五元的钞票,拱

一拱手,递给陈黄孽道:“千里送鹅毛,物轻人情重,你瞧我得了。”陈黄孽接着

钞票笑道:“什么话,要你花钱,我不能受。至于对虞媚君的批评,这是我们口头

上的话。何至于登到报上去,你太多心了。本来呢,票友有几个出身好的。况且俗

言道得好,好汉不怕出身低。他将来唱好了,下海也罢,不下海也罢,出身如何,

成什么问题。外面所说虞媚君陪酒,和人家替他做行头的话,我也知道是谣言。不

过止谤莫如自修,趁着这个时候,他应该谨慎一点才好。我在你面前对他下严刻的

批评,正是要你转告他,极力的学好。至于报上呢,我向来不主张骂人,你当然是

知道的。你就不来疏通,我也不会把这些话写上去的呢。”明秋谷道:“这样我就

很感激。你的事忙,我不在这里打搅,再见罢。”出门来,抬头一看天色,青隐隐

的中间,已经有了几颗亮星星,心想随便出来一趟,天色又不早了,这时要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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