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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172)

好由她。李冬青说完,史科莲想问一句话,梅双修笑道:“别作声,违抗命令,是

要受罚的呢。”于是大家笑着喝酒,肚子里先预备材料。李冬青在里面屋里,拿出

一枝通草做的红梅花来,便对窗子外喊道:“小麟儿接琴。”李冬青说了,当真那

风琴咿咿唔唔的响了起来,李冬青便将手上的假红梅花,递给下手的梅双修,他们

递了一个圆圈,最末一个,是史科莲。她拿花在手上,便又要递给李冬青。李冬青

不接,笑道:“递给那边桌上去哟。”史科莲慌了,不知道怎样好,她回头一望,

挨近她的就是杨杏园。她生怕琴声止了,糊里糊涂站起来,就递给了杨杏园。杨杏

园抬头一看,好像在哪里会过,不免一愣,史科莲脸一红,赶快回席。这个当儿,

大家一阵呵呵大笑。

第四十回 等到酸心频吟梅子令 何堪寓目先苦女郎身

杨杏园先是愣住了,及至醒悟过来,也为之失笑,原来琴声停止,花还在手上

呢。梅双修笑着低声对李冬青道:“妙极,先看他们怎样说?”那边杨杏园也笑道:

“这倒巧,那边桌上,绕了一个圈圈,没有人临着。一到这边,破题儿第一,我就

碰上了。”何剑尘拿起酒壶,和杨杏园斟满了一杯酒,说道:“说你的令,时间只

有三分钟呢。”杨杏园望着酒杯子,低头想了一想,说道:“我有了一个,凑合着

罢。”便念道:

《红楼梦》,清夜悠悠谁共?《九更天》,离恨千端,闲愁万种。

说完,将一杯酒又喝了。说道:“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该下手的

梅守素喝酒。方子安道:“这酒令好,既切人又切时呢。”小麟儿这时站在客厅门

口探头探脑,见杨杏园交了卷了,又去按琴。杨杏园一听琴声,赶快就把梅花送了

出去。这回是反递递到梅守素手上,就递给那边桌上去,却在梅双修手上停住了。

梅双修笑道:“来得这快呀。”面对李冬青,“我念给你听,你看能使不能使。”

她眼睛并不望着众人。先念酒而道:

《天雨花》,不在梅边在柳边。《牡丹亭》,牡丹开,芍药放,花红

一片。

朱映霞道:“虽然少押一句韵,很有意思,你且说你的酒底。”梅双修又念了

一句“黄梅时节家家雨”。第三次的令,就传到方子安手上。方子安笑道:“诸位

别笑,我是瞎凑合的,我因为省得交白卷,我早就打好了腹稿,就是要我换,我也

没有得换呢。”他就念道:

《田家乐》,放牛於桃林之野。《战太平》,好不逍遥自在也。

大家都说有趣味,这句戏词,集得最好。方子安道:“我肚子里没有诗,要诗

也只有《千家诗》上去找,我自己喝酒,说个‘梅子黄时日日晴’罢。”这回下去,

却临着江止波。江止波虽然是个大学的女学生,她是学美术的,国文很平常,要闹

什么韵语韵文,她是不行,她早就预备好了。这时她说着:“我肚子里没有戏词,

也没有曲词,我干脆认罚说一个笑话罢。”说完话先笑了一笑,用手绢捂着嘴,咳

嗽了两声。李冬青心里是明白的。便笑道:“你自愿罚,那有什么说的,你可别成

心骂人。”江止波又咳嗽了两声,便复操着京调说道:“有一个人新到北京来。他

听见人说,名流身价最高,他就一心一意的想做名流。住在会馆里面很是摆架子,

有人问他到京有什么差事,他就说:‘我是一个名流。’这一天隔壁房间,有人要

推牌九。打着哑谜说:‘我们来吃狗肉,好不好?’广东人都吃狗肉的,这句话打

动了他的心事,便问长班,北京哪里有狗肉卖?长班答说没有,那人说,不能没有

呀,隔壁房间,刚才还吃狗肉呢。长班笑说:‘这个你们名流还不懂吗?这是挂着

羊头卖狗肉呀。’他听在心里,走到街上,看见羊肉铺门口挂着许多羊头,他就进

去买狗肉。掌柜说:‘不卖狗肉。’那人说:‘胡说!你怕我不知道。我是一个名

流,哪样瞒得了我?就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我也是内行呢!’”江止波说完,大家

一想,果然笑了起来。都说道:“笑话要这个样子含蓄,才有意思。”李冬青道:

“那她就够挖苦的了。怪不得,密斯江会演说,今天看来,实在不错呢。”大家一

面说话,一面行酒令,大家都说得有个平妥。到了第五转,临到了李冬青。那边桌

上何太太说道:“李先生说,一定能说出好的来。不过今天是老伯母的生日,李先

生要说个吉利些的才好。”李老太太也笑道:“你就说个吉利的送何太太罢。”李

冬青听了这话,见她和何剑尘坐在并排,眼珠一转,微微一笑,说道:“有了。”

便念道:

《绝妙好词》,碧梧栖老凤凰枝。《闺房乐》,这叫做才子佳人信

有之。

李冬青说完问道:“这个好不好?”何剑尘笑道:“好是好,不过我们不敢当。

倘若我们是文学家或者是艺术家,那才配呢。”何剑尘这话,本是俏皮梅守素一对

未婚夫妇的。一说出口,却想起还有别的忌讳,后悔得很。偷着看看杨杏园脸上,

他倒不在意。这时李冬青又说了酒底,“等得俺梅子酸心柳皱眉。”方好古在那边

接着说道:“怎么大家的酒底,都说的是梅子,并不是梅花。”何剑尘笑道:“这

不正是黄梅时节吗?正说得切时呢。”方好古道:“你提起这个,我又想起一桩事

来了。刚才的酒底,有人说‘黄梅时节家家雨’,又说‘梅子黄时日日晴’,虽都

是古人的诗,他们测天气的本事,太自相矛盾了。”何剑尘笑道:“还有啦!也不

承认晴,也不承认雨,他说。‘熟梅天气半晴阴。’你老先生总也记得这句诗吧?”

方好古道:“当真的,各有各的说法不同,但是以说雨为对。我们住在江南,到了

那四五月的时候,最是苦不过,连阴雨,一下总是十天半月,到后来不但看见雨点,

心里不痛快,睡在床上,听见屋檐下滴滴搭搭的声音,就烦恼得很。上等人家的房

屋,高楼大厦,那还罢了,小住户人家,那真不了,青苔长到墙中间,床腿也是湿

的。这个时候街上的水果担子,就正挑着又圆又青的梅子,在小巷里去卖啦。北京

这个地方,没有梅子,也不像江南,有什么梅天,有什么青梅,那街上卖的青杏,

却和青梅差不多,看见这种东西,令人想起芭蕉过墙,蔷蔽满架的境况。我们这里,

大概都是南边人,说起来了,恐怕都要想家呢。”何剑尘笑道:“等是有家归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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