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不是在这里打牌吗?我怎样发表?”小翠芬插嘴道:“那也不要紧呀,
打个电话到部里去,叫他们发出公事去,那还不行吗?”胡春航笑道:“孩子话!”
说到这里,早听到门外汽车噗噗哧哧的响。一会儿一个人嚷进来道:“春航!春航!
你好快活,在这里打牌。”看时,卢南山带着两个马弁一直冲了进来。小翠芬认得
他是陆军总长,便走上前,斜着身子往下一蹲,请了一个安。卢南山走进屋来,两
个马弁看见两个小旦在这里,他们就退了出去。卢南山却弯着腰笑嘻嘻的上前,将
小翠芬的肩膀一拍道:“你这孩子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常小霞也就立刻走过来招
呼。卢南山道:“小霞呀小霞,现在胡春航硬给你孝顺得糊涂了,一从部里出来,
就到这里来了。他的太太可不是容易说话,你仔细挨打。”说着挽住常小霞的手,
拉他同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了。常小霞道:“胡总长到我这里来,太太就不答应,他
现在天天晚上到胡同里去,怎样太太就不问呢?”卢南山用手一摸胡子,对胡春航
笑道:“春航,你听见没有?他话里有话,还要吃点醋呢。”胡春航靠在椅子上,
却只是微笑。坐了不到一刻钟,交通次长孔亦方,财政次长钱青化,烟酒督办金善
予也来了。胡春航道:“人已经够了,我们就动起手来。我明日一早还有事,牌不
要打得太晚了。”这时,常小霞把他们又引到一间精致些的屋子里去,这里共是两
间。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客厅,四周陈设了上等外国器具,那也不算什么,只是里面
那个屋子,有一张铜床,辉煌夺目。床上挂着湖水色秋罗帐子,用银帐钩挂着,床
上面铺着四五寸厚俄国虎班绒毯,叠着一床水红和一床鹅黄色的绸被。四个蓝缎子
金钱绣花的鹅绒枕头,放在两头。床上间,端端整整放着一大部书,两截竖着的洋
钱,却是人料想不到作什么用的。常小霞走上前,将那书函打开,翻过来一看,原
来是套木制的烟家伙,里面烟灯,小油壶,剪子,烟签子全有,而且全是银制的。
他再把那一截洋钱拿在手里一扭,翻过来一看,却掀出一个盖子来。原来这一截洋
钱,是个模型,中间是空的,只有上面的盖,和下面的底,是两块真洋钱,中间却
是一个特制的烟缸子。常小霞将烟家具摆好,便问哪位玩一口?都说:“不必!我
们就打牌罢。”说时常小霞的兄弟常幼霞,捧着一盒象牙骨牌进来。他穿着一件绛
色的袍子,周身滚着白边,也没有戴着帽子,脑袋上前面梳了一蓬刘海,后面披着
半截漆黑的头发,长长的瓜子脸儿,溜圆的黑眼睛珠子,倒很像一个旗装的女孩子。
卢南山看见,一手扯了过来,便搂住在怀里,把鼻子凑着常幼霞的脸,一阵乱闻,
口里嚷道:“哪里跑来这么一个小姑娘?好香的脸。”常幼霞挣扎不脱,涨得满脸
通红,手一撒,把捧着的牙牌,哗啦啦一响撒了满地。胡春航笑道:“小孩子害臊,
你就别和人家闹罢。”卢南山只当没有听见,依旧搂着不放。常幼霞趁他不防备,
却一扭身子跑了。卢南山拍着两只手,哈哈大笑。这时早有小霞家里的用人,将骨
牌捡起,放好在桌上。胡春航便问道:“谁推庄?”卢南山道:“自然是你推,我
们随便押一个方向。”胡春航对孔亦方道:“亦方先生推几条子试试看。”孔亦方
笑道:“这一个月也不知什么缘故?我的手气总不好。前次在钱次长那里推牌九,
摸了一副天杠,要吃一个通,偏就碰到胡总长一对五,吃了两家,还赔出去一千八,
推庄我是不敢来。”胡春航笑道:“那回我只赢五千块钱,结果一个也没落下。”
说着对常小霞指道:“给他买了一辆车子了。你今天何妨再摸一副天杠?”又笑着
伸手拍了小翠芬的肩膀道:“也许孔次长送你一辆汽车呢。”孔亦方笑道:“若是
那样送汽车,就送一百辆,翠芬也不见我的情呢!”小翠芬笑道:“我就不是那样
想,随便哪个送我一辆汽车,在这儿的人,我都见他的情。这话怎说呢?因为没有
您五位,牌就打不成功,打不成功,就没有人赢钱送汽车给我,所以说起来,都是
有人情的。”卢南山笑道:“伶牙俐齿,你瞧他这一张嘴。”大家都说:“这孩子
真会说话,怪不得《双铃计》,他演得那样活灵活现。”胡春航走到桌子边,用手
抚摩着牙牌,说道:“谁推庄?快来,不要谈天了。”大家都说:“还是胡总长推
罢,真是胡总长输得太多了,我们自然有人接手。”常小霞道:“胡总长在我这里
耍钱,没有输过。”金善予道:“你总是帮着胡总长。”卢南山道:“这才叫疼不
白疼,像刚才我疼一疼幼霞,就一撒手跑了,那才是白疼呢。”说着哈哈大笑。
这时胡春航已经坐下去了,在那里推庄c大家抓着筹码,便押起来。孔亦方坐了
上门,金善予坐了下家,卢南山坐了天门,钱青化却坐在卢南山的旁边,押一个满
天飞。常小霞端了一张方凳子,挨着胡春航坐下,小翠芬随随便便的一屁股却坐在
金善予后面。卢南山道:“小翠儿坐过来,你怎么老爱姓金的?”钱青化道:“那
末,坐到我这里来罢,我姓钱,我也不让姓金的阔呀。”他们这一说笑话,弄得小
翠芬坐在金善予背后不好,不坐在他背后也不好,臊得满脸通红。恰好庄家拿了一
副地八吃了一个通,大家才止住笑,留心到牌上去了。自这牌以后,庄家手气就红
起来,不到一个钟头,胡春航就赢了七八千。孔亦方手气最闭,常常拿蹩十,他牌
品是最好的,越输越镇静,嘴里老衔着玳瑁烟嘴子,抽完了一根烟,又抽一根,默
然无言,烟灰自落。卢南山就不然,输了一千多块钱,“他妈的”三个字,在口里
闹个不歇。牌九推到十二点钟就歇了手,算一算胡春航赢了五千,钱青化输了两千,
卢南山输了一千八,孔亦方输了五千开外,金善予却只赢几百块钱。除赢家而外,
得了头儿钱三千八。胡春航将筹码子放在桌上分了一分,划出三千八百元来,指着
对小翠芬道:“这是你的,拿去买一辆车罢。”小翠芬听了这话,眯着眼睛一笑,
站起来退了一步,对着五个人,共总请了一个安。笑着说道:“谢谢您哪。”胡春
航对孔亦方道:“怎么样?这汽车不是你送的吗?”孔亦方笑笑。这窗户的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