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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91)

魏太太望了他微笑道:“陈先生,你唆了是不大合算的。”那位陈先生看着她的面色,也就微微地一笑。魏太太问道:“这是多少,清清数目吧。”朱四奶奶将桌面上的子码扒开着数了,增加的是七万元,于是数了七万元子码,总共放到桌子中心比着。朱四奶奶笑道:“请你摊开牌来吧。”她说这话时,其余两家,不敢相比,都把牌扔了。

那陈先生到了这时,也就无可推诿了,把那张暗A翻了过来,笑道:“三个顶大的草帽子,还不该唆吗?”朱四奶奶向他撩着眼皮一笑,微微地摆着头道:“那可不行,我们三个之外,还带着两个呢。”说着,把那张暗八翻了过来,向桌子中心一丢。那位陈先生也摇摇头道:“倒霉倒霉,拿三个爱斯,偏偏的会碰着钉子。可是四奶奶,你又何必呢?”朱四奶奶将子码全部收到面前,笑道:“不来了,不来了,赢得太多了。”说着话,站了起来,扯着魏太太的手道:“你坐下来吧,我总算是大功告成。”说话时她身子一挤挤了开去,两手推着,让魏太太坐了下来。

罗太太原是跟进来的,以为等魏太太把话交代完了,就可以接她的下手,现在见魏太太大赢之下,眉飞色舞,已把前五分钟得到的家庭惨变消息,丢在九霄云外了。她站在魏太太对面,离赌桌还有两三尺路。朱四奶奶是已经离开座位的了,这就抢步走向前来,伸手将她抓住,笑道:“你怎么回事?这赌桌上有毒虫咬你吗?简直不敢站着靠近。”罗太太道:“并不是我不敢靠近,因为我家里有点事。”主人不等她说完,立刻接着道:“家里有事,你就不该来。”她口里说着,亲自搬了一把软垫的椅子,放在赌客的空当中。还将手拍了两下椅子。

罗太太望着她这分做作笑了一笑。因道:“你自己不上桌子,倒只管拉了别人来。”朱四奶奶道:“今天不巧得很,我家里有两个老妈子请假,楼上楼下,只剩一个老妈子了。我不能不在这屋子里招待各位。”罗太太看看场面上的赌局是非常的热闹,便笑道:“我今天不来,我是和魏太太传口信的,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带着赌本。”朱四奶奶道:“没有赌本,要什么紧,我这里给你垫上就是。先拿十万给你,够不够?”罗太太道:“我不来吧?看看就行了。”说时,她移着脚步,靠近了赌桌两尺。朱四奶奶道:“哎呀!不要考虑了,坐下来吧。”说着,两手推了她,让她坐下。她也就不知不觉的坐了下来。

恰好是魏太太作庄散牌,她竟不要罗太太说话,挨次的散牌,到了罗太太面前,也就飞过一张明牌来。牌是非常的凑趣,正是一张A。她笑道:“好!开门见喜。”罗太太手接着牌,将右手一个中指,点住了扑克牌的中心,让牌在桌子中心转动着。她默然地并未说话,还在微笑,而第二张是暗张,又散过来了。她虽然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赌下去,可是这张暗牌来了,她实在忍不住不看。她将右手三个指头按住了牌的中心,将食指和拇指,掀起牌的上半截来,低了头靠住桌沿,眼光平射过去。她心里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实在是太巧了,又是一张A。打唆哈起手拿了个顶头大对子,这是赢钱的张本,于是将明张盖住了暗张,拢着牌靠近了怀里。

魏太太道:“你拿爱斯的人,先说话呀。”罗太太笑道:“我还没有筹码呢。”魏太太便在面前整堆的子码中,数了十来个送过去,因道:“这是三万,先开张吧。”罗太太有了好牌,又有了筹码,她已忘记了家里有什么事,今晚上必须渡江回家,至于魏太太的丈夫被法院逮捕去了,这与她无干,自是安心把唆哈打下去。

第十六回胜利之夜(4)

这晚上,魏太太的牌风甚利,虽有小输,却总是大赢。每作一次小结束,总赢个十万八万的。因为在场有男客也有女客,赌过了晚上十二点钟以后,大家既不能散场回家,朱公馆又没有可以下榻的地方,只有继续地赌了下去。赌到天亮,大家的精神已不能支持,就同意散场。魏太太把帐结束一下,连筹码带现款,共赢了四十多万。朱四奶奶招待着男女来宾,吃过了早点,雇着轿子,分别地送回家去。

魏太太高兴地赌了一宿,并没有想到家里什么事情。坐了轿子向回家的路上走着,她才想到丈夫已是被法院里传去了,而男孩子又生了病。转念一想,丈夫和自己的感情,已经是格格不入,而且他又是家里有原配太太的人,瞻望前途,并不能有一点好的希望。这种丈夫,就是失掉了,又有什么关系?至于孩子,这正是自己的累赘,假如没有这两个孩子,早就和魏端本离开了。自己总还是去争自己的前途,若惦记着这个穷家,那只有眼看着这黑暗的前途,糊里糊涂地沉坠下去。管他呢,自己作自己的事,自己寻求自己的快乐。这么想着,心里就空洞得多了。

轿子快到家了,她忽然生了一个新意念:这么一大早,由外面坐了轿子回来,知道的说是赌了一宿回来了。不知道的,却说整晚在外干着什么呢,尤其是自己家里发生着这样重大变化的时候。这个念头她想着了,立刻就叫轿夫把轿子停了下来。她打开皮包,取出了几张钞票,给轿夫作酒钱。然后闪到街上店铺的屋檐下,慢慢儿地走着,像是出来买东西的样子。

于是走到一家糕饼店里去,大包小裹,买了十几样东西,分两只手提着。她那皮包里面满盛着支票和钞票,她却没有忘记。将皮包的带子挂在肩上,把皮包紧紧夹在肋下,她沉静着脸色,放缓了步子,低了头走回家去。前面那间屋子,倒是虚掩了门的,料着屋子里没人,自己的卧室里却听到杨嫂在骂孩子,她道:“你有娘老子生,没有娘老子管,还有啥子希奇,睁开眼就跟我扯皮,我才不招闲喀,晓得你的娘,扮啥子灯啰!”

魏太太听了这些话,真是句句刺耳。在那门外的甬道里呆站了一会,听到杨嫂只是絮絮叨叨地骂下去,若冲进屋子去,一定是彼此要红着脸冲突起来的,便高声叫着杨嫂,而且叫着的时候,还是向后倒退了几步,以表示站着很远,并没有听到她的言语。杨嫂应着声走了出来,望了她先皱着眉道:“太太,你朗个这时候才走回来?叫人真焦心啰。”

魏太太道:“让人家拖着不让走,我真是没有办法。”说着,把手上的纸包交给了杨嫂,走进房去。却看到男小子渝儿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一条被子,只露了一截童发在外面。便问道:“孩子怎么了?”杨嫂道:“昨天就不舒服了,都没有消夜,现在好些,困着了,昨晚上烧了一夜咯。”

魏太太将两手撑在床上,将头沉下去,靠着孩子的额头,亲了一下。果然,孩子还有点发热,而且鼻息呼咤有声,是喘气很短促的表现。因向杨嫂道:“大概是吃坏了,让他饿着,好好地睡一天吧。”杨嫂站在一边,怔怔地看了她的脸色。因道:“小娃儿点把伤风咳嗽倒是不要紧。先生在昨日早上让警察兵带到法院里去了,你晓不晓得?直到现在,还没有转来,也应当打听打听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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