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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注:海上花落(25)

黄二姐隔房答道:“耐(要勿)来浪花言巧语寻我个开心!耐要同我做冤家末做末哉,看耐阿有啥好处!”说着,迈步下楼。赵家(女每)事毕随去。珠凤、金凤并进房来,皆吓得呆瞪瞪的。

翠凤始埋冤子富道:“耐啥一点无拨清头个嗄!白送拨俚一千洋钱为仔啥囗?有辰光该应耐要用个场花,我搭耐说仔,耐倒也匆是爽爽气气个拿出来;故歇勿该应耐用末,一千也肯哉!”子富抱惭不辨。自是,翠凤赎身之事挠散不提。

延过一日,子富偶阅新闻纸,见后面载着一条道:

前晚,粤人某甲在老旗昌狎妓请客。席间,某乙叫东合兴里姚文君

出局。因姚文君口角忤乙,乙竟大肆咆哮,挥拳殴屏。当经某甲力劝而

散。传闻乙余怒未息,纠合无赖,声言寻仇,欲行入虎穴、探骊珠之计,

因而姚文君匿迹潜踪,不知何往云。

子富阅竟大惊,将这新闻告知翠凤,翠凤却不甚信。子富乃喊管家高升,当面吩咐,令其往大脚姚家打听文君如何吃亏,是否癞头鼋所为。

高升承命而去,刚踅出四马路,即望见东合兴里口停着一辆皮篷马车,上面坐着一个倌人,身段与姚文君相仿。高升紧步近前,才看清倌人为覃丽娟,颇讶其坐马车何若是之早;略源一眼,转弯进弄,到大脚姚家客堂中向相帮探信。那相帮但说不关癞头鼋之事,其余说得含糊不明。

高升迟回欲退,只见陶云甫从客堂后面出来,老鸨大脚姚随后相送。高升站过一边,叫声“陶老爷”。云甫问他到此何事,高升说:“打听文君个事体。”云甫低头一想,然后悄向高升道:“事体是无价事,骗骗个癞头鼋。常恐癞头鼋勿相信,去上个新闻纸。故欧文君来哚一笠园,蛮好来浪。耐去搭老爷说,(要勿)拨外头人听见。”高升连声应“是”。

云甫遂别了大脚姚,出弄上车,一路滔滔,直驶进一笠园门内方停。陶云甫、覃丽娟相将下车,当值管家当先引导,由东转北,绕至一处,背山临湖的五间通连厅屋,名曰拜月房拢。但见帘筛花影,檐袅茶烟;里面却静悄悄的,不闻笑语声息。

陶云甫、覃丽娟进去,只有朱蔼人躺在榻床吸鸦片烟,旁边坐着陶玉甫、李浣芳,更无别人在内。正要动问,管家禀道:“几位老爷才来浪看射箭,就要来哉。”

道言未了,果然一簇冠裳钗黛,跄济缤纷,从后面山坡下兜过来。打头就是姚文君,打扮得结灵即溜,比众不同。周双玉、张秀英、林素芬、苏冠香俱跟在后,再后方是朱淑人、高亚自、尹痴鸳、齐韵叟暨许多娘姨、管家。齐集于拜月房拢,随意散坐。

陶云甫乃向姚文君道:“坎坎我自家到耐屋里去问,耐无(女每)说,癫头鼋昨日咿来,搭俚说仔倒蛮相信,就是一班流氓,七张八嘴有点闲话,我说也勿要紧。”

齐韵叟亦向陶云甫道:“再有一桩事体要搭耐说,令弟今朝要转去,我问俚:‘阿有事体?倪节浪末再要闹热闹热,啥要紧转去?’令弟说:‘去仔再来。’难末我倒想着哉:明朝十三是李漱芳首七,大约就是为此,所以定归要去一埭。我说漱芳命薄情深,可怜亦可敬。倪七个人明朝一淘去吊吊俚,公祭一坛,倒是一段风流佳话。”云甫道:“价末先要去拨个信末好。”韵叟道:“勿必,倪吊仔就走,出来到贵相好搭去吃局。我末要见识见识贵相好同张秀英个房间,大家去噪俚哚一日天。”覃丽娟按说道:“齐大人再要客气!倪搭场花小点,大人勿嫌龌龊,请过来坐坐,也算倪有面孔。”

须臾,传呼开饭,管家即于拜月房栊中央,左右分排两桌圆台。众人无须推让,挨次就位:左首八位,右首六位。齐韵叟留心指数,讶道:“翠芬到仔陆里去哉?今朝一径勿曾看见俚。”林素芬答道:“俚起来仔咿困来浪。”尹痴鸳忙问:“阿有啥勿适意?”素芬道:“怎晓得俚,好像无啥。”

韵叟遂令娘姨去请。那娘姨一去半日,不见回覆。韵叟忽想起一事,道:“前日天,我听见梨花院落里,瑶官同翠芬两家头合唱一套《迎像》,倒唱得无啥。”林素芬道:“勿是翠芬囗。俚大曲会末会两只,《迎像》勿曾教(口宛)。”

冠香道:“是翠芬来浪唱。俚就听俚哚教,听会仔好几只哚。”陶云甫道:“《迎像》搭仔《哭像》连下去一淘唱,故未真生活。”高亚白道:“《长生殿》其余角色派得蛮匀,就是个正生,《迎像》、《哭像)两出吃力点。”齐韵叟闻此议论,偶然高兴,再令娘姨传唤瑶官。瑶官得命,随那娘姨而至。众人见瑶官的哚圆的面孔,并不傅些脂粉,垂着一根绝大朴辫,好似乌云中推出一轮皓月。韵叟命其且坐一旁,留出一位,在尹痴鸳肩下,专等林翠芬。

维时,上过四道小碗,间着四色点心。管家端上茶碗,并将各种水烟、旱烟、锡加烟装好奉上。朱蔼人独出席就榻,仍去吸鸦片烟。陶云甫乃想起酒令来,倡议道:“龙池先生个‘四声酒令’,倪再行行看。”尹痴鸳摇手道:“勿成功。一部《四书》,我通通想过,再要凑俚廿四句,勿全个哉。就为仔去、上、平、入,单有一句‘放饭流歌’,无拨第二句好说。”云甫不信,道:“常恐耐勿曾想到。”痴鸳道:“价末耐再去想。有仔一句‘去上平入’末,其余就容易得势。最容易是‘平上入去’:‘时使薄敛’、‘君子不器’、‘而后国治’、‘无所不至’、‘然后乐正’、‘为礼不敬’、‘芸者不变’、‘言语必信’、‘今也不幸’、‘中士一位’、‘君子不亮’、‘来者不拒’、‘汤使毫众’、‘夫岂不义’……好像有廿几句哚,我也记勿得几花。”云甫想着一句道:“‘长幼之节’,倒勿是‘上去平入’?”痴鸳道:“我说个‘去上平入’无拨呀!‘上去平入’就匆稀奇:‘请问其目’、‘于路、曾晰’、‘父召无诺’、‘五亩之宅’、‘子在陈日’、‘改废绳墨’,才推扳一点点。”众人见说,怃然若失,皆道:“《四书》末,从小也读烂个哉,如此考据。可称别开生面,只怕从来经学家也匆曾讲究歇囗。”

不想席间讲这酒令,适值林翠芬挚那娘姨,穿花度柳,栅搬来迟,悄悄的站了多时,大家都没有理会。尹痴鸳觉背后响动,回头看视,只见翠芬满面凄凉,毫无意兴,两鬓脚蓬蓬松松,连簪钗钏环亦未齐整,一手扶定痴鸳椅背,一手只顾揉眼睛。痴鸳陪笑让坐,翠芬漠然不睬。痴鸳起身,双手来搀。翠芬摔脱袖子,攒眉道:“(要勿)囗!”齐韵叟先“格”声一笑,引得众人不禁哄堂。痴鸳不好意思,讪讪坐下。

翠芬岂不知这笑的为己而发?越发气得别转脸去。张秀英谓其系清倌人,倒不放在心上,意欲功和,无从搭口。还是林素芬招手相叫,翠芬方慢慢踅往阿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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