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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因缘(85)

人,便道:“我从前以为刘太太症不十分重,把环境给她转过来,恶印象慢慢去掉,也许好

了。现在她的病突然加重,家里人恐怕不容易侍候,最好是送到疯人院去吧。”说着又向屋

子四周看了一看,因道:“那是官立的,可以不取费的,请你先生和家主商量吧。精神病,

是不能用药治的。要不然,在这种设备简单的家庭,恐怕……"说着,他淡笑了一笑。家树

看他坐也不肯坐,当然是要走了,便问:"送到疯人院去,什么时候能好?”大夫摇头道:

“那难说,也许一辈子……但是她或者不至于。好在家中人若不愿意她在里面,也可以接出

来。”家树也不忍多问了,便付了出诊费,让大夫走了。

沈大娘垂泪道:“我让这孩子拖累的不得了。若有养病的地方,就送她去吧。我只剩一

条身子,哪怕去帮人家呢,也好过活了。”家树看凤喜的病突然有变,也觉家里养不得病,

设若家里人看护不周,真许她会闹出什么意外,只是怕沈大娘不答应,也就不能硬作主张;

现在她先声明要把凤喜送到疯人院去,那倒很好,就答应愿补助疯人院的用费,明天叫疯人

院用病人车来接凤喜。

当大家把这件事商量了个段落之后,沈大娘已将白炉子新添了一炉红火进来。她端了个

方凳子,远远的离了火坐着,十指交叉,放在怀里,只管望了火,垂下泪来道:“以后我剩

一个孤鬼了!这孩子活着象……"连忙抄AE?衣襟蝍e了嘴,肩膀颤动着,只管哽咽。秀姑

道:“大婶,你别伤心。要不,你跟我们到乡下过去。”寿峰道:“你是傻话了。人家一块

肉放在北京城里呢,丢得开吗?”

家树万感在心,今天除非不得已,总是低头不说话。这时忽然走近一步,握着寿峰的手

道:“大叔,我问了好几次了,你总不肯将住所告诉我。现在我有一个两全的办法,不知道

你容纳不容纳?”寿峰摸了胡子道:“我们也并不两缺呀,要什么两全呢?”家树被他一

驳,倒愣住了不能说了。寿峰将他的手握着,摇了两摇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什么办法

呢?”家树偷眼看了看秀姑,见她端了一杯热茶,喝一口,微微呵术教师,始终没有请着,

我想介绍大叔去。我们学校,也是乡下,附近有的是民房,你就可以住在那里。而且我们那

里有附属平民的中小学,大姑娘也可以读书。将来我毕了业,我还可以陪大叔国里国外,大

大的游历一趟。”说着,偷眼看秀姑。秀姑却望着她父亲微笑道:“我还念书当学生去,这

倒好,八十岁学吹鼓手啦。”寿峰点点头道:“你这意思很好。过两天,天气晴得暖和了,

你到西山''环翠园''我家里去仔细商量吧。”家树不料寿峰毫不踌躇,就答应了,却是苦闷中

的一喜,因道:“大叔家里就住在那里吗?这名字真雅!”寿峰道:那也是原来的名字罢

了。

沈三玄在屋里进进出出,找不着一个搭言的机会,这时听寿峰说到"环翠园",便插嘴

道:“这地方很好,我也去过哩。”他说着,也没有谁理他。他又道:“樊大爷,你还念书

呀!你随便就可弄个差事了,你叔老太爷不是很阔吗?你若是肯提拔提拔我,要不……嘿

嘿……给我荐个事,赏碗饭吃。”家树见他的样子,就不免烦恼,听了这话,加倍的不入

耳,突然站起来,望着他道:“你们的亲戚,比我叔叔阔多着呢!”只说了这两句,坐下来

望着他,又作声不得。寿峰道:“嗳!老弟,你为什么和他一般见识?三玄,你还不出去

呀!”沈三玄垂了头,出屋子去了。

这时,沈大娘正想有番话要说,见寿峰一开口,又默然了。寿峰道:“好大雪!我们找

个赏雪的地方,喝两盅去吧。”家树也真坐不住了,便穿了大衣起身。正要走时,却听到微

微有歌曲之声,仔细听时,却是"……忽听得孤雁一声叫,叫得人真个魂销呀,可怜奴的天

啦,天啦!郎是个有情的人,如何……"这正是凤喜唱着《四季相思》的秋季一段,凄楚婉

转,还是当日教她唱的那种音韵,不觉呆了。寿峰道:“你想什么?”家树道:“我的帽子

呢?”寿峰道:“你的帽子,不是在你头上吗?你真也有些精神恍惚了。”家树一摸,这才

恍然,未免有点不好意思,马上就跟了寿峰走去。

二人在中华门外,找了一家羊肉馆子,对着皇城里那一AE?琼楼玉宇,玉树琼花,痛饮

了几杯。喝酒的时间,家树又提到请寿峰就国术教师的事。寿峰道:“老弟,我答应了你,

是冤了你;不答应你,是埋没了你的好意。我告诉你说,我是为沈家姑娘,才在大喜胡同借

住几天,将来你到我家里去看看,你就明白了。”家树见老头子不肯就,也不多说。寿峰又

道:“咱们都有心事,闷酒能伤人,八成儿就够,别再喝了。你精神不大好,回家去休息

吧。医院的事,你交给我了,明天上午,大喜胡同会。”家树真觉身子支持不住,便作别回

家。

到了次日,天色已晴,北方的冬雪,落下来是不容易化的。家树起来之后,便要出门,

伯和说:"吃了半个多月苦,休息休息吧。满城是雪,你往哪里跑呢?”家树不便当了他们

的面走,只好忍耐着;等到不留神,然后才上大喜胡同来。老远的就看见医院里一辆接病人

的厢车,停在沈家门口。走进她家门,沈大娘扶着树,站在残雪边,哭得涕泪横流,只是微

微的哽咽着,张了嘴不出声,也收不拢来。秀姑两个眼圈儿红红的跑了出来,轻轻的道:

“大婶,她快出来了,你别哭呀!”沈大娘将衣襟掀AE?,极力的擦干眼泪,这才道:“大

爷,你来得正好,不枉你们好一场!你送送她吧。这不就是送她进棺材吗?”说着,又哽咽

起来。秀姑擦着泪道:“你别哭呀!快点让她上车,回头她的AE?AE?犯了,可又不好

办。”家树见她这样,也为之黯然,站在一边移动不得。寿峰在里面喊道:大嫂!你进来搀

一搀她吧。巾擦了一把脸,然后进屋去。

不多一会儿,只见寿峰横侧身子,两手将凤喜抄住,一路走了出来。凤喜的头发,已是

梳得油光,脸上还AE?了一点胭脂粉,身上却将一件紫色缎夹衫罩在棉袍上,下面穿了长统

丝袜,又是一双单鞋。沈大娘并排走着,也搀了她一只手,她微笑道:“你们怎么不换一件

衣裳?箱子里有的是,别省钱啦。”她脸上虽有笑容,但是眼光是直射的。出得院来,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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