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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因缘(73)

若是有人陪着我谈谈,我倒不一定要打牌。你来了很好;你不来,我还要写信去叫你来

呢。”家树道:“有什么事吗?”樊太太将脸色正了一正,人也坐正了,便道:“不就是为

了陶家表兄来信,提到你的亲事吗?那孩子我曾见过的,相片大家也瞧见了,自然是上等人

材。据你表嫂说,人也很聪明,门第本是不用谈;就是谈门第的话,也是门当户对。这年头

儿,婚姻大事,只要当事人愿意,我们做大人的,当然是顺水推舟,落得做个人情。”家树

笑道:“婶娘说的话,我倒有些摸不透了。我在北京,并没有和表哥表嫂谈到什么婚姻问

题。要说到那个相妻子上的人,我虽认识,并不是朋友。若说到门当户对,我要说明了,恐

怕婶娘要哈哈大笑吧。”樊太太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还赖什么呢?她父亲作过多年的盐

务署长,她伯父又是一个代理公使,和我们正走的是一条道,怎么说是我要哈哈大笑呢?”

说了,又吸着烟卷。

家树想想心里好笑,原来他们也误会了:又是把凤喜的相妻子,当了何丽娜。要想更正

过自己的话来,又怕把凤喜这件事,露出破绽来了,便道:“那些话,都不必去研究了。我

实在没有想到什么婚姻问题,不知道陶家表兄,怎样会写信通知我们家里的?”樊太太道:

“当然罗,也许是你表嫂要做这一个媒,有点买空卖空。但是不能啦,象她那样的文明人,

还会做旧社会上那种说谎的媒人吗?而且这位何小姐的父亲,前几天到天津来了一趟,专门

请你叔父吃了一餐饭,又提到了你。将你的文才AE?行,着实夸奖了一阵子。”家树笑道:

这话我就不知从何而AE?了。那位何署长我始终没有见过面,他哪里会知道我?而且我听到

说,何家是穷极奢华的,我去了有点自惭形秽。我就只到他家里去了两三回,他又从何而知

我的文才AE?行呢?”樊太太道:“难道就不许他的小姐对父亲说吗?陶太太信上说,你和

那何小姐,几乎是天天见面,当然是无话不说的了。我倒不明白,你为了这件事来,为什么

又不肯说?”家树笑道:“你老人家有所不知!这件事,陶太太根本就误会了。那何小姐本

是她的朋友,怎样能够不到陶家来?何小姐又是喜欢交际的,自然我们就常见面了。陶太太

老是开玩笑,说是要做媒,我们以为她也不过开玩笑而已,不料她真这样做起来。其实现在

男女社交公开的时候,男女交朋友的很多,不能说凡是男女做了朋友,就会发生婚姻问

题。”樊太太听了他这些话,只管将烟卷抽着,抽完了一根,接着又抽一根,口里只管喷着

烟,昂了头想家树说的这层理由。家树笑道:“你老人家想想看,我这话不说的是很对

吗?”

樊太太还待说时,老妈子来说:"大小姐不愿替了,还是太太自己去打牌吧。”樊太太

这就去打牌,将话搁下。家树到楼下,还是和妹妹谈些学校里的事。姨太太是十二点钟回

来,叔叔樊端本是晚上两点钟回来,这一晚晌,算是大家都不曾见面。

到了次日十二点钟以后,樊端本方始下床,到楼下来看报,家树也在这里,叔侄便见着

了。樊端本道:“我听说你已经考取大学本科了,这很好。读书总是以北京为宜,学校设备

很完全,又有那些图书馆,教授的人才,也是在北京集中。”他说着话时,板了那副正经面

孔,一点笑容也没有。家树从幼就有点怕叔叔,虽然现在分居多年,然而那先入为主的思

想,总是去不掉。樊端本一板AE?脸子来,他就觉得有教训的意味,不敢胡乱对答。

这时樊端本坐在长椅子上,随手将一叠报,翻着看了一看,向着报上自言自语的道:

“这政局恐怕是有一点变动。照洁身的历史关系说起来,这是与他有利的。这样一来,恐怕

他真会跳上一步,去干财长;就是这个口北关,也就不用费什么力了。”说着,他的嘴角,

微微一欠。接上按着上下嘴唇,左一把,右一把,下巴上一把,轮流的抹着胡子——这是他

最得意时候的表示。家树老早的就听过母亲说,若遇到你叔叔分三把摸胡子的时候,两个妹

妹就会来要东西,因为那个时候,是要什么就给什么的。家树想到母亲的话,因此心里暗笑

了起来。樊端本原戴了一副托力克的眼镜,这镜子的金丝脚,是很软的,因为戴得久了,眼

镜的镜架子,便会由鼻梁上坠了下来。樊端本也来不及用手去托镜子了,眼光却由镜子上缘

AE?射出来,看家树何以坐不定。他这一看不要紧,家树肚子里的陈笑,和现在的新笑,并

拢一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樊端本用右手两个指头,将眼镜向上一托,正襟坐着,问家

树道:“你笑什么?”

家树吃了一惊,笑早不知何处去了,便道:“今年回杭州去,在月老祠里闹着玩,抽了

一张签,签上说是''怪底重阳消息好,一山红叶醉于人''。”家树说了这话,自己心里可就想

着,这实在诌的不成诗句。说毕,就看了樊端本的脸色道:我想这两句话,并不象月老祠里

的签,若是说到叔叔身上,或有点象。倒好象说叔叔的差事,重阳就可发表似的。”

樊端本听了此言,将手不住的理着胡子,手牵着几根胡子梢,点了几点头道:“虽然附

会,倒有点象。你不知道,我刚才所说的话,原是有根据的。何洁身做这些年的阔差事,钱

是挣的不少,可是他也实在花的不少,尤其是在赌上。前次在张老头子家里打牌,八圈之

间,输了六七万,我看他还是神色自若,口里衔着雪茄烟,烟灰都不落一点下来,真是镇静

极了。不过输完之后,也许有点心痛,就不免想法子要把钱弄回来。上次就是输钱的第二

天,专门请我吃饭,有一件盐务上的事,若办成功,大概他可以弄一二十万,请我特别帮

忙。报酬呢,就是口北关监督。我做了这多年的商务,本来就懒作冯妇;无奈他是再三的要

求,不容我不答应。我想那虽是个小职,多少也替国家办点事;二来我也想到塞北地方去看

看,赏玩赏玩关塞的风景。洁身倒也很知道你,说是你少年老成。那意思之间,倒也很赞成

你们的亲事。”家树这才明白了,闹了半天,他和何小姐的父亲何廉在官场上有点合作,自

己的婚事,还是陪笔。叔父早就想弄个盐运使或关监督做做,总是没有相当的机会,现在他

正在高兴头上,且不要当面否认何丽娜的婚事。好在叔叔对于自己的婚事,又不能干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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