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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因缘(65)

说:''没有别的,就是和表哥吃了一会馆子,听戏是假的。''我们老远的站着,哪敢上前!只

听到那手枪啪啪两下响,将军抓着人,隔了栏杆,就向楼下一扔……"

杨妈不曾说完,只听到床上"啊呀"一声。回头看时,凤喜在床上一个翻身,由床上滚到

楼板上来。秀姑和杨妈都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将她扶到床上去。她原来并不曾睡着,伸

了手拉住秀姑的衣襟,哭着道:“吓死我了,你们得救我一救呀!”杨妈也吓慌了,呆呆的

在一边站着望了她,作声不得。秀姑却用手拍着凤喜道:“你不要害怕,杨妈只当你睡着

了,和我说了闹着玩的。哪里有这一回事!”凤喜道:“假是假不了的。我也不害怕了,害

怕我又怎么样呢?”说时又叹了一口AE?。秀姑待要再安慰她两句,便听到楼下一阵喧哗,

大概是刘将军回来了。杨妈就颤巍巍的对凤喜道:“我的太太,刚才的话,你可千万别说出

来。说出来了,我这小八字,有点靠不住。”凤喜道:“你放心,我决不会说的。”

只在这时,忽听到刘将军在窗子外嚷道:“现在怎么样,比以前好些了吗?”凤喜在床

上一个翻身面朝里,秀姑和杨妈也连忙掉转身来,迎到房门口。

刘将军进了房,便笑着向秀姑道:“她怎么样?”秀姑道:睡着没有醒呢,我们走开别

吵了她吧。了。秀姑的行李用物,都不曾带来。刘将军却是体贴得到,早是给了她一张小铁

床和一副被褥,而且不要和那些老妈子同住,就在楼下廊子边一问很干净的西厢房里住。

秀姑下得楼来,那杨妈又似乎忘了她的恐惧,在电灯光下,向秀姑微微一笑。而这一笑

时,她便望着秀姑住的那间屋子。秀姑也明白她的意思,鼻子一哼,也冷笑了一声,她悄悄

的进房去,将门关紧,熄了电灯,便和衣而睡。一觉醒来时,太阳已由屋檐下,照下大半截

白光来。只听得刘将军的声音,在楼檐上骂骂咧咧的道:“捣他妈的什么乱!闹了我一宿也

没有睡着。家里可受不了,把她送到医院里去吧。”

秀姑听了这话,逆料是凤喜的病没有好,赶忙开了门出来,一直上楼,只见凤喜的头

发,乱得象一团败草一般,披了满脸,只穿了一件对襟的粉红小褂子,却有两个纽扣是错扣

着,将褂子斜穿在身上。她一言不发,直挺着胸脯,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两只眼睛,在乱

头发里看人。一条短裤,露出膝盖以下的白腿与脚,只是如打秋千一样,摇摆不定。她看到

秀姑进来,露着白牙齿向秀姑一笑,那样子真有几分惨厉怕人。秀姑站在门口顿了一顿,然

后才进房去,向她问道:太太,你是怎么了?拿手枪吓我,不让我言语,我就不言语。我也

没犯那么大罪,该枪毙。你说是不是?我没有陪人去听戏,也没有表哥,不能把我枪毙了往

楼下扔。我银行里还有五万块钱,首饰也值好几千,年轻轻儿的,我可舍不得死!大姐,你

说我这话对不对?”秀姑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却掩住了她的嘴,复又连连和她摇手。

这时,进来两个马弁,对凤喜道:“太太你不舒服,请你……"他们还没有说完,凤喜

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赤着脚一蹦,两手抱了秀姑的脖子,爬在秀姑身上,嚷道:“了不得,

了不得!他们要拖我去枪毙了。”马弁笑道:“太太,你别多心,我们是陪你上医院去

的。”凤喜跳着脚道:“我不去,我不去,你们是AE?我的!”两个马弁看到这种样子,呆

呆的望着,一点没有办法。刘将军在楼廊子上正等着她出去呢,见她不肯走,就跳了脚走进

来道:“你这两个饭桶!她说不走,就让她不走吗?你不会把她拖了去吗?”马弁究竟是怕

将军的,将军都生了AE?了,只得大胆上前,一人拖了凤喜一只胳膊就走。凤喜哪里肯去,

又哭又嚷,又踢又倒,闹了一阵,便躺在地下乱滚。秀姑看了,心里老大不忍,正想和刘将

军说,暂时不送她到医院去;可是又进来两个马弁,一共四个人,硬把凤喜抬下楼去了。凤

喜在人丛中伸出一只手来,向后乱招,直嚷:"大姐救命!”一直抬出内院去了,还听见嚷

声呢。

秀姑自从凤喜变了心以后,本来就十分恨她;现在见她这样风魔了,又觉她年轻轻的

人,受了人家的AE?AE?,受了人家的压迫,未免可怜,因此伏在楼边栏杆上,洒了几点

泪。刘将军在她身后看见,便笑道:“你怎么了?女人的心总是软的!你瞧,我都不哭,你

倒哭了。”秀姑趁了这个机会,便揩着眼泪,向刘将军微微一笑道:“可不是,我就是这样

容易掉泪。太太在哪个医院里,回头让我去看看,行不行?”刘将军笑道:行!这是你的好

心,为什么不行?你们老是这样有照应,不吃醋,那就好办了。我也不知道哪个医院好,我

让他们把她送到AE?救医院去了。那个医院很贵的,大概坏不了,回头我让汽车送你去吧。

今天上午,你陪我一块儿吃饭,好不好?”秀姑道:“那怎样可以。一个下人,和将军坐在

一处,那不是笑话吗?”刘将军笑道:“有什么笑话?我爱怎样抬举你,就怎样抬举你,就

是我的太太,她出身还不如你呢。”秀姑道:究竟不大方便,将来再说吧。了她害臊的情

形,得意之极,手拍着栏杆,哈哈大笑。

到了正午吃饭的时候,刘将军一个人吃饭,却摆了一桌的菜。他把伺候听差老妈,一起

轰出了饭厅,只要秀姑一个人盛饭。那些男女仆役们,都不免替她捏一把汗,她却处之泰

然。刘将军的饭盛好了,放在桌上,然后向后倒退两步,正着颜色说道:“将军,你待我这

一番好心,我明白了。谁有不愿意作将军太太的吗?可是我有句话要先说明:你若是依得了

我,我做三房四房都肯;要不然,我在这里,工也不敢做了。”刘将军手上捧了筷子碗,只

呆望着秀姑发笑道:“这孩子干脆,倒和我对劲儿。”秀姑站定,两只手臂,环抱在胸前,

斜斜的对了刘将军说道:“我虽是一个当下人的,可是我还是个姑娘,糊里糊涂的陪你玩,

那是害了我一生。就是说你不嫌我寒碜,收我做个二房,也要正正当当的办喜事。一来我家

里还有父母呢。二来,你有太太,还有这些个底下人,也让人家瞧我不AE?。我是千肯万肯

的,可不知道你是真喜欢我,是假喜欢我?你若是真喜欢我,必能体谅我这一点苦心。”说

着说着,手放下来了,头也低下来了,声音也微细了,现出十二分不好意思的形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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