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氏没有想到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灰。默然许久,才道:“这样说,你非上杭州不可。”
祝英台低了头没有作声。
滕氏道:“那回头再说吧,但是你应当吃一点东西啊。”
祝英台依旧低了头,把那只右手在被服头上抚摩而已。
三、改扮男装向杭州去
这席话,得这么一个收尾,这是滕氏所料不到的。在床沿上坐了很久,才道:“你尽管饿,总不是办法,我去跟你爹商量吧。”
祝英台总是不作声。滕氏站起身来,看看屋子四周,埋怨着银心道:“人都要死了,还不快想点办法,让她吃东西。只知道收拾屋子,屋子收拾得再好,也没有用呀。我走了;你想法子,让小姐吃点东西吧。”银心答应着是。
滕氏起身走出门去,一路只是唉声叹气。
至于祝公远因为这条计,似乎还可以,便自安人去后,便在屋子里等着。这时见安人垂头丧气走回来,又知道不妙,便道:那孩子现在好些了吗?我说的这个办法她答应了吗!”
滕氏道:“这孩子,我是没法子劝了,非饿死不可。”于是自己就把请先生的话说了。接着又将英台说的三点不可的话说了。手扶了桌面,挨了一把椅子坐下。叹口气道:“我也不忍逼她,这样久不吃东西,瘦的不成人样了。”
祝公远走到面前,问道:“难道这样久,一点儿东西都没吃吗?”
滕氏道:“那个还会骗你不成。三餐饭,是稀的也罢,是干的也罢,怎样的送去,怎样的端回来。此外熬点汤送去,也是照样的端回来。”
祝公远听说,也叹口气,没说什么。
过了许久,滕氏道:“孩子长了这么大,向来都很好,没有像这次这样闹过。这次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气,弄得孩子这个样子吧?”
祝公远背了两手手,在屋里走来走去,随口答道:“那也很难说!”
滕氏道:“回头算卦的来了,给她算—卦,你看好不好?”
祝公远道:“可以吧。只要使病人能吃点东西,我送大批银两与他,也是愿意的。”
滕氏道:“算卦的,可不能治病啦。”
祝公远也笑了。便道:“我们只有这个孩子,许久不吃东西,果然有个好歹,我夫妻这样大年纪,还有什么兴趣。真的,谁能使女儿吃饱饭,我真要感谢他呢。”
他夫妻两个人说话,小菊儿在旁边作事,都听在心里。约是半上午,她又跑到后院,悄悄地把找卖卦的话,都告诉了祝英台。她听了这话,还有点疑惑,又重问了一遍。
菊儿道:“小姐,你这几天没吃饭,我们都非常着急。员外的话,千真万确呀!”
祝英台道:“好!多谢你。我好了,也要感谢你呢。”
菊儿这才高兴,叮嘱不要告诉人是她说的,然后跑走了。祝英台也觉得高兴,把话对银心说了。因道:“你在村外看着卖卦的,若是来了,你就多给他几个钱,就把员外安人要找卖卦的卜问家事告诉他。家事是什么事呢?把我的事也完全告诉他。只要他把言语将员外的意见说通了,我这里还把银两感谢他呢。”
银心笑道:“常常上我们村子里跑的吴铁口,我正认得他。一说准成。小姐成功了,我呢?”
祝英台道:“那何用说,我一定带着你一路走啊!”
银心听说,就笑嘻嘻的去办事。
约莫半下午,祝公远夫妻二人正在上房闲谈。谈到祝英台的事,正想着没有什么好法子,只是叹气。忽然屋角上传来叮当之声,这是算卦的敲着铜磬的声音。
因道:“我们要找算卦的,算卦的就来了。”
滕氏道:“那何妨叫来算上一卦。”
祝公远还没有答言,银心正在外面经过,便两步走进上房来,问道:“安人有什么话吩咐吗?”
滕氏道:“外面有个卜卦的,你去叫他到客厅来,我要问上一卜。”
银心偷看祝公远,见他筒了袖子在小廊上闲步,但是双眉紧皱,脸上带着忧虑,正起身向客厅走。不敢耽误,悄悄地离开上房。一会儿工夫,银心引着算卦的向客厅里来。滕氏老远地见他穿皂色衣服,戴有方巾,脸上长满了落腮胡子。手上拿了一盏铜磬,一个竹筒。
那人走进门来,作了一个揖道:“员外安人要占卦吗?小人叫吴铁口,算卦很灵,村上都知道我的。”
祝公远站在客厅里,便道:“鄙人有个亲戚想问上一卦,以卜吉凶。”
吴铁口道:“员外所问,令亲是男子呢,还是女子?”
祝公远道:“现染病在床,是……是女子。”
吴铁口道:“啊!是女子。”
于是放下铜磬,手抱竹筒,对天先作三个揖,然后将竹筒尽摇,摇毕,将竹筒盖儿打开,向滕氏面前一张桌子上倒下。倒出来是短小的竹枝。数目是六根,前后交错;落在桌面。吴铁口失惊道:“哎呀!这卦不利。员外说是染病在床,那还是小事,恐怕不出百日,还有血光之灾呢。”
祝公远站在一边,心中不住为女儿祷告。听到这话,便问道:“有血光之灾吗?可有解救?”
滕氏也扶了桌子,站将起来,问道:“可有解救?”
吴铁口对桌上仔细看了一遍,因道:“可以解救。去此三百里外,小住几时,倒可逢凶化吉。你看这卦吗?这是六爻,六爻交错,这就应当出外。既是女子,出外更不可缓。”
滕氏道:“真是女子啊!”
吴铁口道:“若是女子,根据此卦,这个女子是个读书识字之人,今年大概一十七岁,这几天正交坏运,睡在床上,水米不沾。父母就只有一个孩儿,非常之着急,员外安人,小人是根据卦来说话,不知对吗?”
滕氏轻轻地拍着桌子道:“对极了。员外,卦上既要躲避一时,那就让她去吧。”
祝公远手摸胡子道:“去杭州怎么样?”
吴铁口道:“正好!那里既无血光之灾,而且今年文运正在那边。你来看这卦,不是正对了杭州方向吗?”说时,将手一指桌上。
祝公远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去吧。”
吴铁口见卦爻已经动了祝员外的心,于是又说了许多话,祝公远因八卦是伏羲兴的,不敢不信,一边不住点头。吴铁口收拾卦筒,滕氏亲自送他五钱银子,吴铁口称谢员外安人而去。
这边小客厅里,只见短屏风移动,两个年纪稍大的帮工妇人,扶着祝英台出现,她已挽着髻,淡扑脂粉。
滕氏近前两步道:“女儿好了吗?”
祝英台道:“我听说算卦的来了,勉强起来,偷听他一听。他说的话倒是灵,爹爹说,让她去吧。于是女儿的病症,完全去掉了。”
祝公远对祝英台看了一看,点头道:“果然好了。”
祝英台不要人扶了,离开两个女帮工,走向客厅中间。向祝公远道:“爹妈都在这里,依允孩儿向杭州去求学,现在没有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