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都市的人生(79)

为了缺少女人而散伙,女人仍旧成问题。把解散的人员送到塔喜堤,顺便邀请了二十几

个土著上船饮宴,有男有女。克利斯青乘夜割断铁锚绳索,张帆出海,次晨还推说是访问岛

上另一边。近午渐渐起疑,发急起来,有一个年轻的女人竟奋身一跃,跳下楼船,向遥远的

珊瑚礁游去,别人都没这胆量,望洋兴叹。一共十八个女人,六个男人,内中有两个土排岛

人,因为与白人关系太密切,白人走了惧祸,不得已跟了来。但是有六个女人年纪太大,下

午路过一个岛上来了只小船,就交给他们带了去,剩下的女人都十分羡慕。

船上第一桩大事是配对,先尽白人选择。原来配偶的四人中,只有水手亚当斯把他的简

妮让给美国籍水手马丁,自己另挑了一个。九个白人一夫一妻,六个土人只有一个有女人,

两个土排岛人共一个妻子,其余三人共一个。他们风俗向来浪漫惯了的,因此倒也相安无

事。

船过拉罗唐珈岛,这岛屿未经发现,地图上没有,但是人口稠密,不合条件。克利斯青

也没敢停留太久,怕这些女人逃走。到了辟坎岛,水手琨托提前放火烧船,损失了许多宝贵

的木材不及拆卸,也是怕她们乘船逃走。她们看见烧了海船,返乡无望,都大放悲声,连烧

一天一夜,也哭了一天一夜。

海上行舟必须有船主,有纪律,否则危险。一上了岸,情形不同了,克利斯青非常识

相,也不揽权。公议把耕地分成九份,白人每人一份,六个土人是公用的奴仆。家家丰收,

鱼又多,又有带来的猪羊,大桶好酒,只有一宗不足,这岛像海外三神山样,海拔过高,空

气稀薄,虽然还不至于影响人类的生殖力,母鸡不下蛋。有一天铁匠威廉斯的妻子爬山上树

收集鸟蛋,失足跌死,他非常伤恸。

爱德华与克利斯青的友谊渐趋慢性死亡,原因是克利斯青叛变是听了杨的话,后来越懊

悔,越是怪杨,而他从一开头起就已经懊悔了。在辟坎岛上,他的权力渐渐消失,常常一个

人到崖顶一个山洞里坐着,遥望海面,也不知道是想家,还是了望军舰。其实他们在土排岛

已经差点被擒——走之前一个月,有个英国船夜间路过,看见岛上灯火,如果是白天,一定

会看见邦梯号停泊在那里。那时候布莱也早已抵达东南亚报案。他上山总带着枪,也许是打

算死守他这“鹰巢”,那山洞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是他到哪里都带着枪,似乎有一

种预感。

叛变前夕他本来预备乘小筏子潜逃,没走成。黎明四点钟,另一士官司徒华来叫他换

班,劝他不要逃走,简直等于自杀——有鲨鱼,而且土人势必欺他一个人。又说士兵对船长

非常不满,全靠他在中间调停,“你一走了,这班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克利斯青到甲板上去值班,刚巧专拍船长马屁的两个士官海籁、黑吴误点未到。杨来

了,也劝他逃走太危险,船上群情愤激,什么都干得出,“你不信,试试他们的心。现在正

是时候,都睡着,连海籁黑吴都不在。你对你班上的人一个个去说,我们人手够了,把船拿

下来。你犯不着去白冒险送命,叫布莱跟他的秘书还有海籁黑吴这四个人去坐救生艇,他还

比你的小筏子安全。”说罢下去了。

克利斯青听他这两个朋友分别劝他的话,竟不谋而合,其实司徒华的话并没有反意,但

是他一夜失眠之后,脑海如沸,也不及细辨滋味。四点半,他终于决定了,用小刀割断一根

测量海底深度的绳子,绳端系着铅块,下水会直沉下去。他拴在自己颈项上,铅块藏在衬衫

里,准备事不成就跳海。

五点钟,他去跟琨托与马丁说,这两人刚巧在一起。琨托是水手中的激进派,立刻自告

奋勇下统舱通知伙伴们。美国人马丁起初犹疑,随即答应参加。后来马丁乘乱里把手里的火

枪换了只布袋,跟着船长一干人走下小船,被忠贞的木匠头子喝住:“你来干什么?”答

说:“跟你们走。”被木匠大骂,琨托听见了,怕别人效法马丁,人心动摇起来,用火枪指

着他,逼他回到大船上。可见马丁本不愿意,只是不敢拒绝,不然怕他走漏风声,可能马上

结果了他。

其实跟这两个水手一说,就已经无可挽回了。事后克利斯青对杨冷淡了下来,杨当然也

气。当时完全是为他着想,看他实在太痛苦,替他指出一条路。杨比他还小两岁,那年才二

十二岁,受过高深教育,黑黑的脸,有西印度群岛血液,母方与历史上出名哀艳的苏格兰玛

丽女王沾亲。二十来岁就断送了前程,不免醇酒妇人。他与亚当斯两人最与土人接近,余人

认为他们俩与几个土人“换妻”。这亚当斯大概过去的历史很复杂,化名斯密斯,大家只知

道他叫斯密斯。

土人的三个女人又死了一个。铁匠威廉斯丧偶后一直郁郁独处,在岛上住了一年半,去

跟克利斯青说,他要用武力叫土人让个女人给他。

“你疯了——他们已经六个人只有两个女人。这一定会闹出人命来。杰克,劝你死了这

条心,”克利斯青说。威廉斯又去逐一告诉别人,都这么说,他沉默了几星期,又来恫吓恳

求,大家听惯了他这一套,也不当桩事。有一天,他要求召集全体白人,当众宣称:“我走

了。你们有你们的‘太峨’”(土语,指好友,每人限一男一女两个),有你们的孩子,我

什么都没有。我有权利离开这里。你们不肯给我一个女人,我只好到别处去找,宁可被捕,

手镣脚铐回英国绞死,也不要再在这岛上待下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你坐什么船走呢?”

“救生艇。只有这条船能出海。”

“给了你我们怎么打渔?”白人只会驾救生艇,坐土制小船不安全。

“既然不给我女人,船应当归我。”

(按:他们是没提,打渔还是小事,他这一出去,迟早会泄漏风声带累大家。)

克利斯青商量着说:“我们只好依杰克。”问他要哪一个女人。

“随便南西还是玛瑞娃,哪个都行。”

克利斯青拿两只小木棍子叫他抽签,一只长的代表玛瑞娃,短的代表南西。他抽中短

的。

当晚南西与她的丈夫塔拉卢在他们房子里吃晚饭,看见九个白人拿着火枪走来,塔拉卢

早知来意。南西本来早就想离开他,去陪伴那孤独的白人,不然她和玛瑞娃跟别的女人比起

来,总觉得低一级似的。

“南西,你去跟杰克威廉斯住,他太久没有女人了,”克利斯青说。

上一篇:北雁南飞 下一篇:风雪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