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部说完后，就一直等着林十安示下，但他站了很久也没有听见声音。
“少城主。”他大着胆子唤了一声，然后欲言又止道：“小，小人可要为这位公子医治？”
林十安指尖轻颤了一瞬，然后又倏地攥紧，“不必，他这样的人，废了也好。”
大夫怔了怔，躬身道：“是。”
入夜后，侍卫前来禀报，“少城主，沈公子发了高热，现下已经神智不清了。”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少城主对那位格外狠厉无情，却又命他事事都要回禀，不可有一件错漏。
林十安放下手里的东西，并未对他所言之事有什么反应，而是道：“你去将宋决传来。”
“是。”
等侍卫将人叫来后，林十安看着一身黑袍的宋决，开口道：“去查当年是谁把沈衍的眼睛毒瞎的，再去纯爱阁，将老鸨和今日动手的那些护院，十指全部砍下。”
宋决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声不响的转身离开了。
子时，林十安再次出现在锦苑的厢房门口。
推开门后，一股血腥之气便丝丝缕缕的盈入鼻间。
他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白瓷碗，步伐缓慢的走到了床边。
沈衍身上的衣袍未换，被子也是最薄的，房间里更是一个碳炉也没有。
他烧的满脸通红，但唇色却是发白的。
林十安坐到床边后，抬手掐住他的下颚，然后就把药强行灌了进去。
“咳，咳……”沈衍拼命咳嗽了起来，汤药只呛进了一口，其余的全部洒在了脖颈和床榻上。
林十安面无表情的松开手，然后将白瓷碗摔在了地上。
他看着对方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眸，嗓音没有一丝起伏的道：“醒了。”
沈衍的意识十分模糊，但他还是马上认出了林十安的声音。
好不容易将气管中的药汤咳了出来，他便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多谢你……救了我。”
林十安冷笑一声，“救你？”
他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条方帕，将手指上褐色的液体一点点擦去，“你落在我手上，恐怕比在那阁中的下场还要凄惨百倍。”
沈衍的薄唇颤抖了下，过了很久才低声道：“我受着。”
林十安唇角戏谑的勾起，用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那你还真是贱到骨子里去了。”
沈衍低着头，用一种近乎臣服的姿态面对着他，“是我应得的。”
在他亲手毁掉那些爱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比谁都没有资格指责林十安。
我欠你的，我来还。
这时，林十安寒澈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右手上，看到无名指和尾指不自然的蜷缩着时，一滴眼泪就这样毫无预警的落了下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还会心痛。
明明他曾经受过的折磨，比沈衍还要疼千倍万倍。
但他说出绝情的话时，更痛的却是他。
想到这里，林十安低头笑了一声，眼眶充血发红。
他认了。
也许他就注定要跟沈衍互相折磨到死，永远都不得善终。
他们就像面对面站在无边的黑暗中，但却谁也看不到对方。
林十安起身离开时，沈衍拼命睁大双眸想看清他的面容。
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可眼前除了一片模糊，他什么都看不见。
走到院中时，林十安才发现天空飘下了雪。
他仰头看着，眸中却只剩下万念俱灰。
他曾想过无数次，沈衍在这世间，一定最爱他。
可就是这个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人，在前世予他一掌，推他入万劫不复。
第294章 师尊的上古大妖（十二）
就是因为这恨意难以泯灭，所以他才会强行将沈衍扣在这个小世界里，然后抹去记忆，沦为低贱。
前一世沈衍是至高无上的湮辰尊，那这一世，他就毁去他的灵根，让他无法修炼。
他不回妖界，更不会让沈衍回神界。
他就是要一世又一世的折磨他，让沈衍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此时，一大片雪花落在林十安的细密的睫毛上。
可最后从眼角流下的那滴，却不知道是雪水还是眼泪。
昨晚的半碗药，并不能使沈衍退烧。
他浑浑噩噩的烧了三天，林十安才命人再去请大夫。
“属下让两个侍女留在了锦苑，一个叫红袖，一个叫添香。”
林十安面无表情的摸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储物戒，垂眸斜倚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侍卫跪了半天也没听到吩咐，于是就大着胆子抬头唤了一声，“少城主？”
林十安瞳孔轻颤，这才直起身道：“下去吧。”
“是。”
侍卫退下去没多久，宋决就进来将一个木漆盒放到了他面前，然后退后两步。
林十安用指尖挑开盒盖，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让你查的事，查到了么。”
宋决看了他一眼，低头回道：“沈衍的眼睛，是当年嫉恨他母亲的一个歌妓下的毒。”
林十安神情漠然，“杀了。”
宋决听到这句话，上前拿起盒子再次转身出去了。
“红袖姐姐，你说少城主为何会带个男子回来？”
红袖放下手里的东西，微蹙起眉道：“不关你的事就别问。”
添香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我不就是好奇嘛。”
两人坐在廊前正说着话，林十安便从门口走了进来。
“拜见少城主。”
林十安看着厢房的木门，沉声道：“他今日可有进食。”
红袖正准备回话，添香却上前一步婀娜的屈了屈膝道：“禀少城主，沈公子一直在半昏半醒，别说吃东西了，奴婢连药都喂不进去。”
没想到话音刚落，一抹杀气便在林十安没有温度的眸底浮起，“谁准你喂他了。”
添香背后一寒，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就是……”
“滚出去。”
“少城主恕罪，奴婢们这就退下。”红袖见林十安动了怒，赶忙上前拉着添香出去了。
林十安进到卧房后，先站在床边看了沈衍很久，然后将手按在他骨裂的小腿上。
沈衍的额上很快便浮起了一层冷汗，连整个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
林十安松开手，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原来你也知道疼。”
沈衍没有说话，只是强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看着他脸色发白的模样，林十安走到桌旁拿起一碗已经凉了的白粥，直接放到了床边。
“喝了。”
沈衍听到声音，先是用满是伤疤的手指摸索了一会，然后将碗拿到了手上。
人在病的很难受时，其实是吃不下任何东西的，更别提还是凉的。
但沈衍还是喝的干干净净，连碗底的米都用手指拨到了嘴里。
林十安看着他沾了米汤的右手，嘲讽的勾起唇角道：“我这样对你，是不是很恨我？”
沈衍垂下双眸，摇了摇头，“不恨。”
林十安发出一声冷笑，“看来你自小在那种地方长大，已经习惯被这样对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