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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爱记(52)+番外

池城按断了来电,继续帮她揉脚。

没有事比她更重要——

如果他是想要摆出这番姿态给她看,那他成功了,时颜闭上了眼睛,任由他处置。

他甚至弄了盆热水来为她热敷。

热的不止是她的腿,还有她的心——时颜抗拒着这股暖流,手捏得很紧,却无能为力。

她的腿恢复了知觉,池城为她铺好被子,站起身,迟迟不愿离去,却又问她:“那我走了?”

时颜没回答,他想要试探什么,希望她开口挽留什么……她拒绝思考,默默地侧过身去睡,拢紧自己,隔绝一切。

直到听见他带上门的声音,时颜才再度坐起来,偏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内心挣扎,心口有细密的触动,似有蚂蚁在啃食她的判断力。

时颜忽然明白自己有多么——舍不得。

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拉开门,眼前是黑暗的走廊,连壁灯都没有开,除了她身后房间的亮光,不远处的墙边还有一星的亮。

是手机屏幕的光。

是池城,他正倚着墙拨电话。

时颜举步维艰,可即使如此不确定,她还是想要靠近他,告诉他,她还有想要爱他的冲动……

那一刻,她听见池城说,“冉冉,别哭,告诉爸爸到底怎么了?”

真的是冲动,因为在即将要在这堙灭天地的黑暗中靠近那唯一的光亮时,当她听见“爸爸”这个词时,她停下了。

呆滞地站在那里,周围太过安静,她甚至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妈妈她……医生对爷爷说他们已经尽力了,那是什么意思?那是不是我妈妈她……她死了……”

时颜是看着池城冲下楼去的,他走了,又一次走了。

她踩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坐在床脚发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践踏她的真心……

想到肚子都隐隐疼了起来,她依旧得不到答案。

玛丽安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并不知道,玛丽安见她房间亮了灯,过来看情况,就见到她坐在那儿面无表情。

时颜惶惶然盯着玛丽安,半晌,突然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走?”

“Madame,I……”

“为什么不经我允许就让他留下来?!”

时颜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方式能解脱自己,那个男人碰过的被子被她丢到地上,仍不够,挥手一扫,床头柜上所有东西蹦跶落地。

震天动地之中,玛丽安听不懂她说什么,惊惶无措地想要阻止她。

时颜挥开玛丽安,腹内的阵痛如电钻,似要劈开她的身体,她却早已麻木,指着玛丽安,嘴唇惨白却不自知:“你被炒了!听到没有?滚!”

不知所措间,玛丽安瞥了眼时颜双腿,瞬时惊呼一声,再顾不得其他,搀起时颜,“Your amniotic fluid……”

时颜忽而愣怔,缓缓低下头,羊水正顺着她的大腿流下,她竟丝毫未觉。痛觉神经仿佛一瞬间回到体内,疼痛纷至沓来,要击垮时颜。

“Take me to hospital……”

******

席晟接到电话赶去医院,时颜还在产房里。

产房分内外间,内间门扉紧闭,俄而有护士进出,席晟浑身僵硬,在外头心慌地来回踱步,心跳比脚步声还要杂乱。

玛丽安从里头出来,瞧见席晟,直催他进去陪产。

席晟光走到内间门口双腿就已直打哆嗦,索性返身靠在长椅上等消息。

焦躁地等着,额角手心都是汗,当响亮的啼哭声划破空气的那刻,席晟“噌”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再也不顾内心胆怯,冲进门内。

生产过程很顺利,席晟并没有如料想中那样看见血案现场。时颜整个人仿佛在水里过了一遍,连发梢都已汗湿。

纤长的睫毛上有水珠,席晟替她揩去,一碰,她就睁开了眼睛。

“你还知道回来……”

她竟还有力气对他抱怨,席晟不由得笑,“别说话了,先睡一觉吧。”时颜确实疲累,看了眼儿子,还没来得及抱,就昏睡过去。

席晟从玛丽安口中问不出什么,只知道时颜发了一大通脾气,幸而此时母子平安,时颜睡得很香,席晟暂时懒得追究责任,带着相机,兴冲冲地去看小外甥。

真的很小,又皱,像个小老头。

虽关了闪光灯,可熟睡的小家伙似是听见了快门声,倏地皱了皱鼻子。

席晟心中怜爱,伸手就要碰小家伙,却听得时颜在他身后虚弱地问道:“你洗了手没有?”

席晟一怔,回头就见她谨慎得无以复加的模样,“我忘了……”

真有个强势的妈……

席晟洗了手消了毒过后才被允许碰这小祖宗。

遗爱记42

席晟洗了手消了毒过后才被允许碰这小祖宗,可他这么一碰,孩子小鼻子一皱,眼睛似睁未睁,就这么张嘴哭了起来。

第一声啼哭响起时席晟吓了一跳,从那小小的胸膛里发出的声响竟似魔音穿耳,席晟无措地想要哄他,那边厢,时颜赶紧唤席晟:“把婴儿床推过来。”

时颜小心翼翼哄着孩子,玛丽安在一旁帮忙,她一边把孩子往自己胸口上揽近,一边解开衣扣,席晟不明所以地旁观着,直到她胸前大半鼓胀而白皙的肌肤映入眼帘,他才恍悟她这是要做什么,赶忙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心跳如雷地靠在墙上,席晟觉得有必要想想别的事,比如,孩子的名字。时间?时常?时代?时节?时效?转念又想,跟着他姓席,似乎也不赖……

想到他不禁笑出声来。

席晟垂着头捂着嘴,深怕被旁人瞧见他这副模样,不巧,玛丽安正从房里出来,撞了个正着。

席晟立马笑靥一收,站直身体,玛丽安也没察觉异样,只说喂完孩子了,叫他进去。

席晟一进门,迎接他的便是极致温馨的一幕。孩子餍足地睡了,时颜侧在一旁,手撑着额角,轻柔地拨着孩子的胎发,指若柔荑。

这个场景,并非令人惊艳,却披荆斩棘地淀进席晟心底最深处,在今后的岁月里,舒舒,缓缓……多年后回想起来,那时那刻的记忆恍如昨日,日久弥新。

真是安逸,安逸到席晟都没心思上课了,每天一定准时到她病房报到。

时颜精神渐好,很快就能下床走动,席晟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她打发他去上课,席晟为了显示自己存在价值,负责抓拍孩子的每一个表情,几日下来拍了几百张照片,贴满了病房的值班栏。

孩子的名字也是他好不容易弄来字典,组了近百个名字,最后由时颜拍板钉钉:时爵严。

时爵严还真是个小祖宗,没几天五官已稍稍有些长开,似女孩儿般水灵的长相,也似女孩子般爱哭。

哭起来没完没了,等大人都被他闹醒了,小祖宗自个儿又香喷喷地睡去。真是磨人,没两天,席晟就已经黑眼圈深重。

时颜也是睡眠严重不足,整天昏沉沉的,这个时候如果再来个捣乱的人,她还真吃不消——

裴陆臣出现时,时颜正弓着身给儿子包尿布,直起身时她还头晕目眩的,就听到有些轻浮的男声:“嗨!”

********

时颜回头见裴陆臣站在门边,不觉抚额默念:真是个冤家。

小家伙刚换好尿布,正朝天蹬着两条莲藕似的腿,脚丫上套着鸭宝宝的袜子,裴陆臣将那黄灿灿的小脚握在手里,只觉柔嫩的不可思议。

时颜下一秒就拍掉他的手,“你来干嘛?”

“老天爷真是不帮我,怎么让你早产了?我原本还准备来陪产的。”

“说正经的。”

“好好好,说正经的。”看裴陆臣的模样,几乎要举手投降一般,双眼却直盯着她,有些艰难的启齿道,“冉洁一过世了。”

时颜额头木木的,浑身被紧绷感攫住。那种感觉,就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可到底终结了什么,时颜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