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看,萧蔚的神色就越诡异,从凝重变成迷茫,陡然一阵风吹卷了信纸右上翘角,连着将他的心慌抚平,添入了另一种意乱,风走抽丝,霎时教他魂飞魄散。最后他双颊晕红,如血潮袭了满身。
方看了两段,他一把合上信,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一点,愣住了。心口有什么东西亟待跃出,是方才随风送进来了一只鱼儿么?
管家和几个余府来的小厮护卫也都担心余娴得很,急忙问,“大人,可知夫人是什么情况了?怎的不看完就收起来?难道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越问,萧蔚的脸越红,越红,就越爱装作若无其事,导致他如今侧颊绯红,眸中却冷漠的样子实在违和怪异。
送信人也很疑惑,刚才还急成什么样,如今怎的一句话也不说,“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大爷急得都想上手了,萧蔚紧紧捏着信件,生怕被抢走看见,清了清本就毫无滞涩的嗓子,犹豫着开口,“没有,只是……不是说,是性命攸关、十万火急的信?”
“不够急吗?小的可是连着跑了三天呢!”
此话入耳,仿佛是余娴歪着头在问他:我捎人快马加鞭奉上的生死攸关、十万火急,是对你的情,你就是那生死攸关,是那十万火急。你感受不到吗?不够急吗?
静心,静心。萧蔚猛地后退了一步,蹙起眉不住地喘气,心神大震,脸似滴血。
送信人挠了挠头憨厚地笑,“春溪姑娘说,夫人很急,睡前都不忘吩咐定要送到您手上。倘若信不够急,或许袋子里的才是最要紧的,不如大人再看看?”
此刻的萧蔚才反应过来,方才掂量时自己竟抛却了理智,胡乱分析了一通,此物分明与璎珞珠子的轻重完全不符。他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了。合眸暗呼了口气,他恢复了神色。
“有劳你送信了。”萧蔚不打算看,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把袋子捏紧,示意管家招待客人留下用顿便饭,自己则回了书房。
信纸拿在手中,稍捻了下厚度,约莫有五篇。萧蔚的视线却一直落在第一篇方才看过的两段,不再继续往后看了,甚至刻意地忍住,不让余光扫到后边。他心想,不过是一封表情达意的书信,从前在小楼、在官宴,不少女子送过,他都只是谢过好意,这次也一样,因着他向来无心风月,故而不看,无甚奇怪。
他收起来,装回信封,放入抽屉。他强迫自己去想上次攻心后的效果,果然是有奇效,她喜爱的正是皮囊与风月。
想罢,又蹙起眉将信拿出来,重新看了前几段,发现余娴果然夸的都是他的皮囊。可皮囊他有,旁的人也会有。难道他身上不曾有除了皮囊外的魅力之处?
或许下面几段有写呢?萧蔚侧颊一热,别开视线立马合上信,再度放入抽屉。罢了,知道皮囊足以诱她帮自己就已足够。
怔怔地在书桌前坐了半晌,不知怎的,他又将信拿了出来,凝神观察了“夫君亲启”四字片刻,喃喃道,“她是出于什么想法,给我写这封信的呢?会不会后文其实是有别的要紧事?不看的话,万一错过了正事……”
看得深了,那一撇一捺都像是余娴撇起的嘴,“夫君分明想看,为何不看?夫君该不会是不敢看吧?夫君怕的是什么?若真不打算看,那就搁置一旁,何故找些理由拿出来?还要反复观摩前两段?”
都能想象到她拿一双水眸天真望着他,直白问的样子。实在恼人。萧蔚的耳梢又是一阵发烫。
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为正事而来,不想沾惹风月。倒是这封口……是不是撕得有些丑?
萧蔚起身找来胶和水,亲自调配得浓稠得宜,并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根未染过墨的新笔,那是御赐的紫毫。他以紫毫蘸胶,一点点地粘着方才因急切而撕碎的封口和信角。
粘好后,又用熏过松香的折扇,轻轻打着风晾胶。之后才将其放入抽屉,连带着他并未打开的小袋子。这样注重细节,算不算是他除了皮囊外的魅力之处?他为了攻心,这样小心温柔的做法也是合理的。
在房中坐了不知多久,萧蔚觉得应该去送一送传信人,毕竟是陈家的人,虽然只是跑腿的,但看装束年纪,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亲信护卫。后者连声称他客气,按理说自己一介武夫,实在不敢让皇城的官送,也不知道萧蔚怎的这般识礼。
直到他翻身上马了,萧蔚与他作别,随口问了句,“不知……夫人可有说,她何时归?”语罢,他眸清生光,颊红更甚。看得传信人一愣,哈哈大笑过后,径直打马离去。
远远地,传来送信人憨厚洪亮的声音:“大人的十万火急,小的也定会送到!”
第28章 噩梦
传信人打马回麟南的当晚, 余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是外公黑衣蒙面,拿着双刀从天而降,用那日为她耍的招式, 朝她砍来,春溪和良阿嬷护她不得,统统倒在血泊中,外公褪去蒙面时,脸又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这人是谁呢?她皱着眉想了半晌,嗓子中滚出呜咽声,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抬头大刀当头劈来,眼前染了一片自己的血色。
“小姐, 小姐?”
余娴猛然惊醒,满头是汗, 大口呼气, 迷茫地看了看周围,最后将视线落到春溪担忧的脸上。原是被梦魇了,她喘了口气, “做噩梦了。”
春溪倒了杯水递给她, “小姐,您一直喊着‘救命’, 可吓坏奴婢了。”
“梦里有人要杀我。”余娴的思绪游到那夜在花家遭祸杀的事上, 猛地攀住春溪的手腕, “是他!是那个人要杀我。”
“谁?”春溪被她的神情搞得冷森森的,竖起鸡皮疙瘩, “是梦而已。”
“不是梦, 你还记得上次我去花家的事吗?”余娴将遭祸之事同她说了一遍,“那人真要杀我, 他要杀的是陈家的人,但他不敢下山,只在花家圈地为王,不让陈家人踏入。起初我当是陈家树大招风,总有那么些宿敌,但如今想来,不是这样。”
见春溪拧眉不懂,余娴接着说道,“以陈家在麟南之势,却不将花家收入麾下,必然是因为统治花家的首领不服,上次要杀我的人,一定是在花家能说得上话的统治者。他问我是谁派我来的,想必是提防陈家打上花家的主意,另有平日花家陈家井水不犯河水的俗约,若是谁大张旗鼓地踏入对方的地界,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