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娴这才认真观察了敦罗王妃的面容。双眸冷光凌厉,眉似剑,被裁去羽毛,以螺黛画得纤细温婉,却仍旧留着青灰色的眉形,鼻梁直挺如斧倒劈,红唇娇艳,棱角却都如刀锋,展颜笑时,嘴角翘得很高,总觉得别有深意。
余娴一凛,忘了转动眼珠,后背顷刻就渗出冷汗。一只手挡在自己眼前,遮断了她与王妃交织的视线,陈桉探着她的额头,“王妃,她已高烧至此,还能不严重吗?那神药由几味鲜见的药材熬煮七七四十九天炼制成丸!你若有现成的神药,就赶紧拿出来!若是没有,就不要再作阻拦!倘若我女儿因你推脱,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敦罗王妃欲言又止,她也是母亲,知道凡事最不能低估的便是母亲的决心,倘若大事未始,先让陈桉闹了起来,确实得不偿失。现下最要稳住的便是众人的心,若非必要,不能以武力镇压,因为极端情况下,这些人被逼急了直接咬舌自尽,全个忠义,也是极有可能的。更何况,陈桉这种人,一直喜欢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她要是带头煽动,这事儿就没个完了。
思及此,她展颜一笑,颇为尴尬地道,“瞧你说的,我也是担心阿鲤而已!怎么就成了推脱阻拦?!我……我确实有治红癣的神药,但每种红癣不同,又恐她不是红癣,我怕她误服丧命!还是让医师来看看更放心!或者……”她灵机一动,抬手再唤来亲卫,肃然道,“你们几个,快去府中各处找一找掉落的药瓶!”
“她来时,我便同你说了她红癣病发,还能有假?”陈桉转头,看向一旁的侍卫,果断伸手便从他身上拔出长刀,不等侍卫抢回,她直接将人推开,双手握刀指向王妃,一字一顿道,“你要逼我为救女儿性命,杀出一条路吗?”
长刀抬起,四下侍卫顿时拔刀朝向陈桉喝止,而侍卫的长刀一出,众宾客都骚动了起来,趁机作乱,长声喝问,“王妃这是何意?!”
敦罗王妃咬紧后槽牙,深凝着陈桉,半晌,只用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冷嘲低问,“你这双手,也就只有举刀的力气了吧?”
陈桉脸色一沉,想到什么,顿时抿紧唇线。余娴微微蹙眉,王妃并不是问阿娘怎么会使刀,也不是问阿娘怎么敢杀人。她这样说,是知道阿娘曾会使刀,后来被废?隐约哪里有一线灵光,将她点醒,但此时只得压下。
众人僵持不下时,不远处一声长喝传来,“医师到了!”
陈桉深吸了一口气,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是余娴的亲娘,她如何不知道,余娴今早这些弯绕!
正想对策时,敦罗王妃顺着坡下,就把医师请到面前,示意他赶紧诊脉,又呵斥周围侍卫失礼无状,冲撞了宾客,笑着安抚了众人,她才转过头,握住陈桉的手,把脖子前的刀放下,微微挑眉,示意她还是好好看看被把脉的余娴吧。
陈桉抿唇看去,将刀握得更紧了些。抬眼看了看高墙,小良在外边……若是以前,她还能跃上墙头报信,可如今根本不可能。
下一刻,却见医师擦了擦额间的汗,急道,“确是红癣发热,高烧恶极,若再不用药,恐有性命之忧!”
陈桉的脸,瞬间白了,看向梁绍清,后者微微点头。方才余娴让他等等,说是来时听王妃提起过,王府中有退休的老御医坐镇,粉料假画恐怕糊弄不过去。于是让他偷偷潜入后厨,真去找根青瓜给她。彼时余娴想也不想,吃了半根,直接晕死在他怀里。
“阿鲤?!”陈桉捧着余娴的脸,用冰凉的手给她去热,见她神智尚清,才转过头瞪着敦罗王妃,“拿药!否则我要你的命!”
府上哪来的劳什子神药!敦罗王妃也急了,因为她晓得陈桉这疯子真疯得起来,别等会儿把大事搅合了,“大夫,能否立刻煎药医治?!”
御医沉吟道,“所用药材极珍,熬制甚久,若有现成的药当然最好!”
“我好难受……”余娴适时地呻.吟一声,催促敦罗王妃作决定,并抓住王妃的手,可怜地哭道,“王妃娘娘,我想回家吃药……”
“姨母!”梁绍清再见机补上一句,“难道您不放她,就是为了与余夫人针锋相对吗?她一个纤弱的姑娘都这样求您了,您就不能放下和余夫人之间的芥蒂,先让她活命吗?”
他故意将敦罗王妃不放人的原因落在私人恩怨上,算是给她圆场。若王妃还顾及着安抚宾客,也许会顺势网开一面。
却见敦罗王妃索性不装了,神色微冷,将手从余娴的双掌中抽出,乜着陈桉,道,“来人,把在座各位贵宾都绑起来,堵上嘴。”在众人的惊喝声中,她看向余娴,“你,很有胆识,也很聪明。要是死了,我会风光厚葬你。”
“你说什么?!”陈桉双目垂泪,抽刀便砍。
王妃竟准确无误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龇牙冷笑,“陈桉,二十年前,我从你手下逃掉。今天,我绝不会让你逃掉。你的女儿也不行!”一顿,她见陈桉尚在震惊,便又一笑,“认不出我吧?大英雄。我本打算与你结为亲家,等你女儿和我儿子尘埃落定,我再告诉你一切,膈应你一辈子……可惜,你女儿没福气进我家门,如今,也不需要这样了。”
第64章 拉个勾?
“你是谁?!”陈桉的质问淹没在兵卫一拥而上的脚步声中, 手腕被压迫得更紧,她蹙眉,痛得脸部扭曲, 却咬紧牙关绝不惨叫出声。
情况急转而下,想要出府送信的计划恐怕再不能行,余娴听得字句,抓紧梁绍清的手腕暗示他。
此刻亲卫将宾客捆绑,偌大的琉璃罩折射出每个人脸上相同的惊慌失措,稍有些武艺的人早在进府前便被例行缴械, 空拳难敌,如今也只能任人押刀比肩。
“王妃, 你们要造反吗?!”终于有人直言点破。
年幼的公子小姐们虽惊惧交加,却也气节浩然, 听及此, 当即奋力挣扎,饶被长剑锋刀划破颈肉,依旧不肯罢休, 更有一位唇红齿白的姑娘自将脖颈比住长剑破口大骂, “我爹便是禁军统领!我自幼受父母教导,绝不屈于歹人之威!无论是我娘, 还是我和幼弟, 你想拿我们威胁朝中肱骨, 忠勇神将!简直是异想天开!敦罗王刚到手的巡防营,能对抗得了禁军吗?!他若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也该晓得此战必败!今天就算大家一起死, 也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王妃的手还握着陈桉的腕,死死捻住那曾被尽数斩断的腕脉, 转头逼视众人,“蠢钝!你们就算死,也是白死!杀你爹个猝不及防还需要对抗禁军?我看你才是异想天开!如今你们都在我的手中,死与不死的消息压根不会传出去!老实点,留你们活着一家团聚!谁若不服,便都去地府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