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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 下部(83)+番外

他的话停止了。我心里波涛起伏:父亲真捉摸不透。就算对王览,他也有所防备。那么我呢?父亲早就预料我不适合当皇帝吗?前几天如果鉴容利用了这个旨意,那么他几乎可以夺取我的皇位了吗?如果他有野心,他只要伸手就可以够到,但他没有。他退守扬州,忍受诬蔑,甚至川军,也只是因为我的出现才给他一臂之力。

我把他拉到床上,无声无息,在他怀里蜷伏如猫。我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有寻求身体的接触。他的嘴角孕着丝苦笑:“我始终不明白舅舅用意。但我现在想,他知道我没有你,也就没有一切了。所以才会用这个来戒备王家,保护你我。”

我问:“览临终前,你没有将此事告诉他?”

他语声辛酸:“他只是托我尽力照顾你们母子。他即使有所揣测也不会点明。但我记得他对我说了一句……”

“什么?”

鉴容抚摸我的头发:“览说,皇家没有完全的信任,但你要无愧于自己的心,忠忱于自己的爱。”

良宵苦短,天光又向来是不速之客。大军出发之前,鉴容贴着我的腹部,对未出世的婴孩柔声诉语:“乖乖听话。等爹爹这次回来,竹珈哥哥脱险,我们一家人以后就不分开了。”

三天以后,川军与鉴容军队在建康城外决战。我身处新亭的大营,夜里远眺,千万盏灯火在远处的闪亮,山峰突兀嶙峋,正像攻势凌厉。

蒋源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他的家人也在建康。但在我面前,这年轻人没有露出半分忧色。我想到十年以前,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情景。就了解了王览为什么在一群知县中唯独重视他。我的男人,鉴容,览,是我父母的选择。蒋源,张石峻,王榕,庞颢也都是我的男人们提拔的。我自己重用的人,此刻正与我为敌。人生真是讽刺。

“水战,陆战都在进行中吧。”我喃喃说。

“是。陆战基本上已经胜利在望。但水战柳昙自己监战,所以太尉大人一时无法拿下。”蒋源从容的说。

柳昙擅长水战,当年他跟着吴王平定南越的起义,一战成名。

我们新亭离建康很近。但那里发生的杀戮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我则是与世隔绝的。

第二天上午,王榕亲自回来报信。我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是好消息。

“陛下,上午我军正与柳昙军队激战难舍难分之际。对方突然鸣金,只不过一刻犹豫,就兵败如山。事后柳昙的部将等人带来了他的人头。太尉已经答应赦免他们了。”

我振袖而起,我的竹珈!如今城破在即,我要我的儿子。

我对王榕说:“怎样保证太子安全?”

他皱眉:“王琪父子此时肯定乱了阵脚。方才得到探子回报,说宫城里发生了变故……大约有人关闭了东宫。”

“是谁?”我马上想到杨卫辰与宋彦,一定是这两个人。他们怎样躲藏在宫中呢,才到现在做这件惊天动地的事?

我毫不犹豫的对王榕说:“朕愿意赦免城内乱党,只要顺利开门,朕君无戏言。你命令四千士卒,到建康四周齐声呐喊,务必让城内知道朕的口谕。”

他急速上马离去。我向蒋源点头:“我们向建康进发吧……”

半天以后,我重新看到了满目疮痍的首都。王珏站在城门口迎接我。他在焦黑的狼烟中淡定而伤感:“陛下,臣代表王家投降了。”王琪留下王珏,等于留了退路。这他早就想到。但目睹家族的没落,傲然如王珏自然不会为他们请求我垂怜。只是他此后也心灰意懒,不会再问世事了。

流苏几乎是跑过去当众抱住了他,我不愿意打搅这对爱侣。蒋源悄悄问我:“大逆不道怎可真的赦免?”

我回答:“太子总是王家根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王氏除却王珏,其他人一律流放广州。他们的子孙五十年内不得回京。”

我一心盼着见到竹珈,等到见了他。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韦娘在旁呜咽了。

竹珈也没有说话,他的手紧紧抱住我的脖子。

“竹珈每天都想着娘。”他说完咬住唇。就因为我说过他不该哭,所以他红了眼圈,眼角噙满泪花,却不会哭。

我对孩子说:“我也想你,现在好了,一起都结束了。”我回头问侍从们:“鉴容呢?”

他们面面相觑。韦娘上前告诉我:“他可能太累了,方才入了昭阳殿就昏倒了。”

“太医呢?”

“陛下别着急,老太医正在。陛下可知这次宋彦他们躲在何处?就是太医院的药材库里面……”

我没有等韦娘说完,急忙走向寝宫。迎头碰上了老太医史玉。这昔日鹤发童颜的老人,满脸的悲怆。

“怎么了,不好么?”我问。没有品尝到团聚的欢悦,还有什么等着我呢?

太医慢慢说:“太尉月前受伤,怎么延误到现在才治疗?老臣无能。太尉大人的症状已经深入,恐怕三年以内……”

我躲到了韦娘的后面,我不要听……不要……

可他还继续说:“三年以内,太尉就会失明。”

我跌坐在石阶旁。这就是胜利的代价?他的头痛并不是普通的病。为什么,为什么不治?

我愤然的说:“去,谁是随军太医?立刻叫来?”我自己的眼睛也模糊了。

“陛下息怒。”史玉说。

我不可能息怒,鉴容的眼睛,他这样的男人,怎可以没有眼睛?那就和雄鹰折断翅膀是一回事。

忽然,韦娘拍了一下额头:“果真如此……”

她抱住我,轻声说:“陛下,恐怕不可以怪随军的太医。当年陛下难产昏迷的时候,鉴容请求我和他一起到佛堂祈祷。他在我面前哭了,说大概是因为他的轻率触怒神灵,所以当时他在神佛面前发下一个誓言……”

我猛然回头仔细的看韦娘。韦娘也怔怔看着我,凄楚入骨。她闭上眼睛:“他说,如果神佛保佑我的神慧,所有的报应我一人承担。我华鉴容,终身不再用药。”

所有的疑团终于揭开,这就是为什么过去几年他感染风寒好的很慢,为什么他会头痛。为什么前几天他回答我看过大夫。他没骗我,他给太医看过,但他没有服药。这一次,他的威望太高,权利太大。他知道只有这样,才可以从这权力的漩涡中脱身,才可以选择与我相守。

我冲进屋里,他醒了。他对我微笑,微妙的笑容。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璀璨如星河,吸附着寰宇的魂魄。

我打了他一记耳光。

我哭了:“笨蛋,金鱼,你这个笨蛋。”

他把我拉进怀抱:“这最好了。三年,我可以交待朝政,可以看到我的孩子,还有……”他明媚的笑着,像世界上最美的芍药绽放在阳光之地:“我永远记住年轻时候的阿福。在我心里,你不会老了……”

昭阳殿里,我们长大了。因为他的爱,我不会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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