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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93)

自公文张贴不到一个时辰,知县衙门前立时来了两顶大轿。衙役们一见来头不妙,纷纷躲去市集巡察,避开风头。

青王一下轿,只见一门房老头出来,顿时火气又涨了三分,"混蛋!叫孟物华滚出来!老子要好好给他长长眼!"

另一顶轿子一直抬着,此时听见这番话由,不由停下,里头传来女子的轻轻一声咳嗽。一个小丫鬟立时吩咐轿夫将轿子放下,掀了轿帘,搀着女子下轿。

"王爷。"

青王见妻子也下了轿,不由稍稍敛了些气,"你可瞧见了!这孟物华胆子也忒大......"

一句话还未完,就见孟物华已快步从衙门里赶了出来,见二人俱在,忙上前行了大礼,"下官参见王爷、郡主。"

"喝!你小子......"

"嗯,孟物华,你的官威不小啊!"女子拦了丈夫的粗喝,淡淡地吐了一句。

"下官不敢!"孟物华依旧前额贴地地跪着,心知这和顺郡主并不好说话。

"哼!"和顺郡主嗤了声,也不管他,率先由丫鬟搀着往衙门里走了进去。

青王瞪了伏跪于地的孟物华一眼,也跟着进了门。

孟物华眼见二人都进了门,这才微微仰起脸来,夏日灼烫的日光照在他温文的脸上,却反常地透出些寒气来。

坐定,上了茶后,和顺郡主首先发话,"孟物华,此来我夫妇二人所为何事,想你也心中有数。"

孟物华躬了躬身。

"好。既然有数,咱们就摊明了说。"郡主直接道了个明白,"我要你改判。"

"绝无可能。"孟物华依旧躬着身子,然而所答却异常地坚定大胆。

"什么!"青王猛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一把揪住孟物华的衣领子,凶狠地逼着他道,"你小小一个知县,胆子倒是比天还大!你竟敢......"

"不敢!下官只一介小小知县,权大不过知州,胆子更是大不过天。"孟物华被青王拎着,语声却依旧不紧不慢。

和顺郡主思索了会儿,才打个眼色让青王放开他,"你是担心皇上的监察御使,以及那道批文?"她极为自负地笑了笑,"无妨!只要你能改判,本郡主保你无事。"

孟物华瞅了青王夫妇一眼,微撇了撇唇,"林怀岳必斩。"

"你说什么!你小子活得腻味了是吧!老子这就成全你!"青王目露凶光。

然而孟物华却是极冷淡地瞅了青王一眼,慢声道:"王爷,您是堂堂王爷,请别像个打手似的,有损王爷气派!"

"你!"青王被气得噎住,握紧了拳头就待往他脸上砸。

孟物华却看也不看他,只盯着冷眉冷眼的和顺郡主,轻描淡写地道:"郡主,您多久没与皇上见面了?"

嗯?和顺郡主瞪向他,不语。

"下官记得,已有十多年了吧。人情是越走越近乎的,走得远了,情也就淡了......"

"你先放开他。"和顺郡主听着有些味儿,就暂时止住了自己这个莽撞有余的丈夫。"你接着说。"

孟物华理了理衣襟,正身道:"郡主也没在朝中安插些安平的人马,郡主,您是想成为第二文斓公主,还是第二个钰华夫人?"

和顺郡主勃然变了脸色,孟物华再道:"更何况,您连那二人曾有的汗马功劳都没有,只怕连那二人的份子都没有......先皇朝的宠爱,毕竟是先皇一朝的,先皇驾崩后,曾经红极一时的旧人汰了多少?唯一的一个翊靖公主,她可是以长长几年的出家生活,不问政事才换来一个安稳日子。郡主,您自比于她们几位如何?"

眼前的郡主早已没了跋扈之气,只是咬着牙不吭声。

孟物华只作不见,继续道:"皇上早年打天下之时,早已知晓兵权之重,青王世袭爵位,身负安平戍卫,领兵三万,而您本身又是皇室出身,在皇上眼中,您是多么令她难以心安哪!而郡主您免交国税,用以养兵;免交贡奉,用以养私。太过优偓了!郡主就没想过退路么?"

和顺郡主听至此,狠狠闭上了双目,良久才吐出一口气,"那就斩吧!"

孟物华微微一笑,"郡主又错了!我斩,那是代表朝廷,依的是国律。皇上遣监察御使赶来安平,所为何事?仅仅为斩一个恶人么?"

"那你说该怎么办!"郡主已然抿直了唇。

"郡主当以外甥之颅,向皇上表忠。监察御使无由久驻安平,自然尽早还都。"

"不错!呆得愈久,总会出乱子。"和顺郡主似是此时才正眼瞧了孟物华一眼,言语间也多了分尊重,"孟大人,先前得罪了。"

"郡主客气了。"孟物华依旧微微躬身,然他这躬身,看来却颇显倨傲。

"今日之事,他日必当重谢!"和顺郡主也极为爽快,点了点头,即与青王相携离去。

回至青王官驿,青王那张原先蛮武霸气的脸忽然间变得深沉阴晦起来,他抚着下巴沉吟道:"这孟物华有一双利眼。"

"嗯,我也这么看。好好拉拢他,说不定能为我所用。"

青王摸着下巴笑起来,"今日一事,他已在向我们示好,只要适当拉拢他,那今后的朝廷不愁少了安平的耳朵了。"

"呵呵,还是你想得远!"和顺郡主往丈夫怀里一靠,浅浅笑道。

明远缓缓赶着路程,并不快,眼见日薄西山,便找了驿馆歇下。是夜,忽有驿丞呈上了一封兰郡知县的密奏公文。

他心中微疑,打开一阅,立时冷笑出声,"青王简直是在找死!"

一旁的小侍正清理完洗澡水,听着这冷笑,不由问:"大人,青王怎么啦?难道把人救了?"

"比救了更找死!"明远搁下公文,淡道,"私斩死囚,无视国法,无视监察御使代天督管之意,悍然劫狱,处置囚犯。"

"啊?"小侍惊呼,"这青王也太无法无天了!"

"哼哼,只怕光他二人还想不了那么远。"明远瞧着手中的这份密奏公函,唇边冷笑。这兰郡知县还真不能小瞧,就凭这一手,狠辣呀!"咱们这一趟,有得热闹瞧了!"

第21章

何人树萱草,对此郡斋幽。

本是忘忧物,今夕重生忧。

丛疏露始滴,芳馀蝶尚留。

还思杜陵圃,离披风雨秋。

六月的天都多雨,只要天边浓云挨聚,便雷鸣电闪地下一场,豆大的雨滴砸得满城尘扬,娇气的花骨朵更是经不住这连番暴雨,一早便蔫在枝头,零零散散地落些下来,便叫泥泞的污水给浸没。

就在这大雨磅砣里,官道上忽就远远地驰来一匹快马,马上人几乎不避大雨,由器水堤上驰入朱雀大街,鞍马转向北道,再一折,便直奔西化门。

天都街市上不少站在檐下避雨的百姓瞧见这般模样,心中都微微一惊,这从西化门报的,可都是军情啊!莫非又要打仗了?

禁宫里,女皇正于卧榻小睡。一架沉香木雕,绘绣着百凤朝阳的屏风挡在一测。一边的侍女也早在这熏香袅袅里昏昏欲睡,执扇的手好一会儿才挣扎着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