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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91)

正自暗气,忽听得骆垂绮唤道:"溶月,历名现在哪儿?"

"哦,去给菁儿削木头剑去了,这会儿正在柴房吧。"

"嗯,让他得空就来我这儿一趟。"骆垂绮将手中的绣梆往边上一搁,便起身回屋了。

没一会儿,青鸳已叫了历名过来。"少夫人,您找我?"

骆垂绮抚着手中的画卷,有些沉吟,似是不舍,然终于道:"历名,你能不能替我出趟远差?别人我信不过。"

历名立时答道:"少夫人请尽管吩咐。"

"你去一趟安平兰郡吧!"骆垂绮一垂眼,将画交到历名手中,"你将这画交给他,然后就说,半年之期,我想可以提前收回原画了。待他将原画交还,你立时就当着他的面给烧了!"

"小姐!"

"少夫人......"

历名与溶月同时惊呼,溶月更是面有不忍。

"不必多说什么,就径直烧了即可。"骆垂绮语声极淡,但语出极为坚定,无从更改。

历名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抱了抱拳,即行退去。

溶月一见历名走了,立时就开口急道:"小姐!那可是先老爷唯一留下来的......"

然话未完,院外忽然传入一声刺耳的话语,"哟,大嫂可真是教子有方啊!菁儿才那么点大,便习字了?"

骆垂绮面色愈冷,清泠泠的眼眸沉沉地望着来人,唇角微掀,"原来是三叔叔。"她一身淡黄罗裙,口中只是淡应,整个人盈盈立在这方廊沿下,却是没有半分前迎来客的意思。

"哈,大嫂客气了!"一柄折扇轻摇,孙永彰一袭赭红的夏衫,有些轻佻地从院门口晃了进来,"大嫂近来可好呀?大哥陪着小嫂子回她娘家去看望老丈人去了,唯恐嫂嫂这边太过冷清,特意嘱我过来跟嫂嫂说说话!"孙永彰有些流气地笑着,带着七分阴沉,让人听来极不舒服。

杏眸微眯,骆垂绮盯着他一步步走近,直到孙永彰在她冰冷的目光下不情愿地止住脚步,才扬声道:"菁儿,过来给你三叔请安!"

"噢。"菁儿直觉地有些讨厌这个叔叔,然而娘亲教的礼数又不敢违抗,只好慢吞吞地走到孙永彰的跟前,草草地磕了个头,"菁儿给三叔请安。"

"哈哈,乖!"孙永彰挑着眉,又走近几步,"嫂子教的好儿子啊!我本来还道大哥不在身边,这孩子没人教没人疼的会成野孩子,没想还挺聪明的!嫂嫂真是贤惠!"

"三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呢!"一声斥喝,孙永勋已站定在院门边上,因未得骆垂绮眼色,故只站在门边上,未敢踏入半步。然即便如此,他对于孙永彰这些过分的言辞仍是听得心头火冒三丈。

"哟,四弟,三哥我说的哪句话不中你的耳了?"他朝骆垂绮瞄了眼,轻佻地笑着,"再说我和嫂子说说家常,你急什么呀?是叔叔,菁儿也会给你磕个头的!你急什么!"

"你!你说得根本不是人话!"孙永勋气得脸色尽红。

"哈!我说得不是人话?你倒说说,我哪句不在理了?这么紧张我说什么?哈!我还没说真格的呢!这个回影苑,整个孙府谁不知道常有个不知什么来历的男人随意进出?不过也是,大哥常出都,嫂子也着实寂寞吧?"孙永彰越说越不像话,早把溶月与孙永勋气得浑身发抖。

骆垂绮怒极反笑,薄薄的雅致清泻在唇角,叫孙永彰一时看得有些怔住。"三叔叔言重了!平日里守着孤院的女子本身就惹人猜忌,事事小心总还难免一些闲言碎语,又岂敢招摇过世呢?我所幸还有个菁儿,镇日将菁儿当作我的命根子也就是了;倒是那些暂居佛门的女子,即便有些因身份显贵不愁吃穿,但毕竟冷清,又受着世人眼色,想来也容易将一些的小恩小惠牢牢地摆在心坎里了。"

话中带警,语意影射,听得孙永彰倒有些心虚起来,听着这口气,似乎连她亦是知晓了自己与翊靖公主的事儿。啧!孙永彰见讨不着什么便宜了,当下就没了好脸色,收了折扇,口中微哼,便踅了出去。

孙永勋瞅着骆垂绮有些愧色,又有些不忍,但又不便说什么,只是嗫嚅着:"大嫂,三哥,三哥他就那副德性,你别和他计较!划不来......"

骆垂绮漠然地望向眼前这个小叔子,淡道:"四叔叔这是说哪里话!垂绮身为孙家妇,又岂敢与小叔子计较什么!您多心了!"

"我......我......唉,大嫂,对不住!"孙永勋受着这莫名的怒意,然满心眼里却并未半分怨责,只是愧疚。

骆垂绮眼见他如此,也并不多言,只微一礼,"四叔叔言重了。"这声语出,已是放软了许多。

"唉......"孙永勋巴巴地望了会骆垂绮,终于还是未能说什么,转身黯然离开。

骆垂绮遥遥望着人走远了,才对溶月道:"溶月,我们是时候送封信给端王爷了。"

"是!小姐!"溶月重重地点了个头。

妫沧远远望着自下朝回来后便一直坐在毬子木樨下的父亲,整个人望去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平素最喜爱的'老竹大方'都凉了,也不见他端起茶碗来。

"父亲,您在担心什么啊?不就是皇上准了刑部上呈的腰斩么,虽说是堂姑姑的外甥,可那里也还堂着呢,关系这么远,想来皇上也不辨不清。斩了也就斩了!况且又是那个孟什么......远任安平兰郡的知县连上了五次奏本,刑部想压也压不下来......"妫沧忍不住上前劝道。

"你懂什么!"信王一拍石桌,猛地叱了声,妫沧一惊,立时止了声。信王见他脸色悒悒,心头又起烦躁,忍不住教训道,"都那么些年了,怎么就没见你有些个长进!"

妫沧心有不服,然而见父亲颇有怒色,只得忍了,"父亲教训的是!"

信王见他认错,心气略平,长叹了口气才道:"沧儿啊,王朝新立的时候,为父的立过汗马之劳,虽比不上皇上,可以颇为先皇倚重。如若,我有女,今日局面便可放手一搏。可惜,可惜啊......你的两个弟弟,洹儿、沃儿也并非无能之辈,若你们都无甚才具,我也就死了那条心,可你们有才,还有志......"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让你们如端王般,你们没他的韬晦,也没他那个耐性、忍性,若没有为父的撑着,只怕你们极易遭人陷害。"

妫沧听得有些莫名,不由问道:"父亲,您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这些?"

"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几年,皇上先是除了文斓,再是借孙永航的手赶走了钰华夫人,这一回虽没怎么大动静,但却指向了青王......这些可都是老臣啊,也是重臣!你再看看,皇上的两位公主......呈幽与呈渊性子怯弱,不堪大任。皇上这可是在挑百年后的辅佐忠臣哪!但凡是权臣,都要一一拔除方才稳妥,你懂了么?"

妫沧听得怔怔,咬着唇想了会儿,终是不太相信,"可是皇上正值壮年,怎么......"

信王叹了口气,"裘一翁曾跟我交过底,她的身子不好,早年打天下的时候落下的沉疴,调养不当,终能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