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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56)

春阳听得此语又是一怒,"什么二少夫人不二少夫人的!"当下就踢了他一脚。

"哦哦,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是少夫人!是少夫人......"那下人连连打了自己几个耳括子。

"行了!到底前面出了什么事?"柔姬轻轻抿了口茶,问出第一声。

"回少夫人的话,前厅里,航少爷正拿着夫人身边的锦儿要动刑呢!"

"锦儿?动刑?永航回来了么?"柔姬不解地拧了眉,"这又是为什么?"

"呃,听说是锦儿私自伙同一个人贩子,将少......"那下人急得冒出了些许冷汗,只不知该如何称呼骆垂绮,呆了呆,只好道,"将,将骆夫人带过来的丫鬟溶月给卖了......航少爷,正,正审着她呢!"

柔姬听了此话,神情就是淡淡,听说是永航亲自拿了婆婆身边的贴心人儿动刑,还为的是骆垂绮身边的一个丫鬟,心头就有些不舒坦了。待要去看看,又觉自己这处境尴尬,便索性不动,仍坐在那里用茶。

然而这茶竟是越喝越没滋味,柔姬心中烦躁,便有些迁怒于下人,"什么大事呢,要吵得我都耳根子不清静!还不干你的活计去?要再这么探头探脑不务正事,定将你赶了出去!"

"是,是!谢少夫人不责之恩!谢少夫人!"那下人又连连磕了几个头,一溜烟跑了下去,心中直道无妄之灾。

柔姬闷闷地坐着,春阳微知其心意,便笑道:"小姐,今儿秋气爽朗,不如春阳陪你去园子里走走?"

"嗯。"柔姬嫌坐着也无趣,便与春阳往撷芳园行去。

已近冬日,秋气衰飒,风已略带寒气,清凛凛的,透出些刺骨来。正行几步,就隐隐听见前厅里传出几声怒喝。

"别仗着你在娘跟前讨好伶俐!今儿要再不吐出个实情来,我定饶不了你!哼!我孙永航也是十万军中历练过的,要心狠还不容易?告诉你,在我手下,就是山一般的壮汉都吃不消,你趁早还是说个实话,也好保住你的命!"

"......航少爷......奴婢实在,实在不知道......那,那溶月,是......是自己跑出去的,过了几日仍未回来......奴婢镇日守在三夫人身边,怎么,怎么可能去与人贩子有勾结?"

"这么说,你是不知道了?哼!当时娘跟我说,就是你镇日打探着溶月的行踪,如今她不见了,你却说你半分不知?说!你密谋了谁?伙同了谁?把人卖去哪儿了?"

柔姬听了眉儿暗蹙,耳边只一片哭声,以及鞭子动刑的声音。她微一思量,心中便拿了主意,也往前厅行来。正跨步入堂,只见于写云脸色发青地坐在那边,而孙永航正怒火勃发,目光严厉地瞪着已趴在堂中的锦儿。那锦儿平日看去伶俐得紧,如今却是发丝零乱,一身缂丝细花裙已现斑斑血痕。

"娘,永航。"她声音不轻不重地一唤,顿时厅中气氛微微一松。

于写云似得赦似地猛地站起来笑迎她,"啊!是柔姬啊!来来来,过来坐!"她一边去拉她的手,一边问,"昨儿本是叫航儿陪着在娘家住一宿的,你却孝心那么重,也不嫌累,坐着车又回来!唉!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柔姬浅浅一笑,朝孙永航瞟了眼,见他在看见自己后亦是压抑了怒气,心头不禁一喜。"娘,这是媳妇应该的!"她眼睛转了转,就瞟到了堂前的锦儿,笑着一问,"娘,锦儿素日乖巧,今儿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了?柔姬大老远就听见她在哭,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过来瞧瞧。"

"哦,呃......"于写云听问,有些尴尬,但有孙永航在边上重重一哼,她也只好答道,"哪!还不是垂绮身边丢了一个丫鬟!航儿说是我身边的人一直知道那丫鬟的行迹,现下正拿着人问呢!唉!"

口口声声是指孙永航无理,然而却这般放任懦弱。柔姬略微一想,便有些了然于胸,于是就笑笑说,"唉!眼下这么逼着她认个错处也无意义,正经寻了人才是真!"她朝孙永航看过去一眼,心头微微一涩,"再说了,姐姐必定也心头记挂,这活生生的人,不管卖了还是怎么,总能留个线索,天都虽大,但依我们孙相二家,哪还真找不出个人呢?娘,您说是不是?"

于写云正担心着儿子责到她身上,上回新婚之日是承诺过,一成亲便给人。现下人早不知哪儿去了,她哪还交得出人?儿子是多精明一个人?总不会叫她这么轻便地就应付过去,唉,如今只委屈了她这个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了!

她一听见柔姬转开了话,便马上应承,"可不是!到底柔姬想得周全!找着人才是真的!与其在这儿严刑逼供,还不如派人手去天都四处打听呢!"

孙永航朝二人扫过两眼,又看了看厅前已晕过去的锦儿,眼见目的已然达成,便顺势捡着台阶下了,"嗯,娘说的是。"

柔姬轻轻一笑,这一场戏方算落幕。

柔姬一回房,便亲手写了封家书,叫春阳带回相府,总盼着能取信于孙永航,让他对自己心意回转。而她自觉今日在前厅的一番说话,也是通情达理,心想孙永航必定会于稍晚对她好言好语相谢。

然而谁知,这长长一日,竟再未见着孙永航半个身影,连晚膳亦不曾一处用得。柔姬心中不豫,然而晚间仍是等着,一直等一直等,三更过了,四更;四更过了,五更。滴漏点点渗去,直到第二日青阳出云,孙永航依旧是彻夜未归。

柔姬心中失落,只觉对孙永航如此忽冷忽热的对待无从把握。然她心中虽是悲苦,却又不肯死心,一面急求父亲相助查探溶月的下落,一面又央着母亲,微言永航公务琐碎细小,不得施才。她满心里认定,只要溶月一有下落,只要女皇对孙家重新启用,他孙永航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再不至如此轻慢。

然而一日等过一日,纵有再大的耐心,柔姬也终于等得失望已极。每日,她几乎根本见不着孙永航的身影,而见着了他,也只见他匆匆地更衣去府衙。每次更衣时,他总是衣衫濡湿,胸前青苔斑斑。

起先,她不以为然,然而一日又复一日,整整七日都是如此,柔姬心中不由起疑。终于有一日,她逮了守着偏门的老林头问出了些话,心中顿时冷透。

她只道他镇日公务繁忙,哪里知道,他其实夜夜回府;她只道他夜宿公衙,哪里知道,他其实夜夜翻墙栖瓦,宁可在霜风更露下冻个一夜,也不愿回屋与她温存片刻。

原来,那所谓的柔情种种,不过是他在利用着自己,利用着自己的家声,利用着自己寻人,可笑呵!自己竟傻傻地任他百般利用,心中却还欢喜得很!

原来呵,他宁可守着那盏孤灯,伏在霜瓦上一夜,他宁可去专注于那抹已然背过身去的身影,也不愿看她一眼!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呵!

柔姬狠狠咬着唇,心早似疼得麻了,然而待要狠下心来回去爹娘那边诉苦,她又狠不下心。她怕着,她怕这一说,便是连这番虚假的柔情便都不在。她怕,她发觉自己也只能守在这边等,等着他终有一日或会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然而,他会么?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