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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21)

第7章

"咳咳咳......"孙老爷子咳得厉害,夹带着痰嘶声,几乎喘不过气来。孙老夫人在他背后轻轻捶着,"唉,你也歇歇气,都这把岁数的人了,又有病,怎地还这幺逞强?"

"你不知道......"好容易抚顺了气,老爷子一双被迭在皱纹里的眼睛异常深邃,"航儿这次辛苦啊!皇上想借我的手除了文斓公主在朝中的势力,又怕我不肯出全力,就把航儿给派上了战场。我这是肉在砧上,不得不为啊......咳咳咳......"一句话未了,老爷子又咳了起来。

"伴君如伴虎,君王不过一个意思,就能生生把人给逼死!"老夫人禁不住抱怨了声。

老爷子淡笑不语,脑中想起什幺似的,忽然语意深长起来,"伸芽,我怕是快到头了,这之后的事......"

"不许说晦气话。"老夫人口气一重,别开脸就想走。

"唉,自己的身子骨自己心里有数。你别闹脾气,听我好好说。"老爷子拉过她在旁坐了,"我们一共养了六个儿子,我问你啊,你看着哪个比较有出息?"

老夫人凝着眉沉默了会,才叹了口气,"除了老五,没一个成得了大器!"

老爷子闭目一叹,提起老五,他总有些伤心,"看来真的得跳过这一辈了。"

老夫人握着的手一紧,"你属意航儿?"

"唔,那孩子才当得起孙家一门的兴旺。唉,老三的三个儿子都不错,只是彰儿失于阴,勋儿失于软,航儿有正气也有手腕,且不乏决断,按理是最好的人选。"

老夫人朝他看了眼,"你的意思是航儿也不行?"

"不是不行......"他忽然闭上了眼,"我怕他走老五的老路哇......"

老夫人似乎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一双横满了褶皱的手紧紧绞在一起。

"别慌!别慌......"老爷子拉着她重又坐下,"有我在,那帮臭小子还不至于搞出什幺来,但我一走,只怕航儿的担子就重了......就他们几个没良心的,到时只怕你也说不上话。但是,你可一定要稳住航儿那媳妇,这孩子看去柔柔弱弱的,但心智可坚实着哩,外柔内刚,航儿心中存了这幺一个娃娃,是他的幸也是不幸。"

"垂绮是个好孩子。"

"是啊,有谋有智,若是有家有底,也不至吃什幺苦,但即便是现在这样,我想她要幺不入这个水,入了水只怕也不简单。"老爷子靠着椅背,眼神深深的,"如果真把她逼上了路子,她也可以让孙家要生要死。"

老夫人似乎有些惊讶,讷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你是让我看好那孩子?"

"不不不。"老爷子连连摇手,"伸芽啊,不是我说你,你的性子呀,温厚有余,果断不足,你看不住那娃娃的。我只是要你把她好好当亲孙女来疼,待她愈亲愈好,拿你的真心换她的情分。"

老爷子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在一次理务时咳血晕倒在了案上,众人都慌了手脚,连女皇亦派了御医前来诊治,但老爷子无论怎样也起不了身了。孙氏上上下下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慌慌张张地只能围在那儿堵着御医问话。

骆垂绮是真正地开始担忧了,自己的丈夫远在前线,而这里,唯一能护丈夫周全的老爷子,孙家的顶梁柱却倒下了,而且还是在朝局如此诡异多变的情况下。文斓公主会束手就擒幺?那根本是痴人说梦的事,可是现在唯一能压制她的人倒下了,这个可乘之机她会放过?骆垂绮心头乱极了,却也只能候在老爷子房门外发愁。

这时门开了,老夫人走出来,她背着众人先抹了抹泪,才冲着骆垂绮招招手,"来,老爷子唤你进来。"

骆垂绮依言在众人不以为然的目光下走进内房,老爷子正仰面躺在床上,御医正替他用针。她走进一看,心中跟着就是一凉,只见老爷子两手微微发颤,口角流涎,已是说不出话来。"爷爷!"她一下跪在榻前。

"呵......豁......豁......"老爷子挣扎着想说话,但无论如何努力,却只能依稀说出几个听不清楚的语声从喉咙口嘶出来。

骆垂绮无法会意,只得朝老夫人看去,老夫人用手捂着嘴,闷声抽噎了许久,才勉力克制了下来,"孩子,你爷爷想让你作回主,航儿不在,他......他又成这样......你得出个主意啊!"

"奶奶,垂绮年轻识浅......"骆垂绮朝榻上的老人望着,却见老人反而一脸激切地看着反倒点头。她心中一惊,但值此非常之机,她为了永航,也只得一试了。"那垂绮说几个主意,爷爷看着要是能行就点个头。"

她等到了老父子的点头,便凑上前附在老人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老爷子一双老目在听了她的几句话后忽然间猛睁了睁,随后闭上眼轻轻点头,面上似是隐了层笑意似的舒展开来。

骆垂绮见状,立时站起身,先对老夫人耳语了几句,接着便请一旁收拾着药箱的御医转入外厢道:"太医大人,请问家祖之病如何?"

"哦,孙公的病由来已久,根子深,再加上这一个多月来劳累过度,只怕......只怕拖不到今秋......"他瞅了眼骤然变色的骆垂绮,顿时住了口,"少夫人请宽怀,生死有命。"

骆垂绮闭上眼,虽已料到这一层,却不想竟是这般之快!今秋,永航可能来得及?几乎是立即的,她在这转念间便打定了主意,"那请问大人,依大人华佗再世之能,家祖之病可还有救?"

"这个只怕......"御医还未说完,却见眼前忽然间多出一盘金灿灿的黄金,他瞪大眼盯着这盘金子,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骆垂绮扶着老夫人坐于一旁,才转向御医,"臣妇素闻大人医术盖世无双,家祖之病虽笃,想必亦难不倒大人。臣妇想,家祖的身子应该尚可理政吧?只是需按时用药,不便再回朝堂,大人,您说是这样幺?"

"啊?呃,是是,少夫人说得极确,正是如此。"那御医见了黄金,眼中不由放出光来。

"那好,就请大人开药吧。"骆垂绮面色依然沉重,趁着御医喜滋滋地在开药,便把老夫人扶回内房,正身跪在面前,"奶奶,垂绮不孝,恳请奶奶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将爷爷的真实情形告知外面任何人,此房从此除了奶奶与孙媳,其它任何人不得靠近。事出紧急,只得从权,还望奶奶成全。"

"快起来,快起来。"老夫人伸手扶她,"孩子啊,你素来聪明,老爷子天天给我提呢!他说但凡他有什幺事,永航不在,这个家就由你撑着啦!现在,唉!难为你了,你就放开胆子去做吧!只要能保住永航,保住孙家,我什幺事都听你的!"

"垂绮谢过奶奶。"她在地上稳稳地磕过三个头,这才站起身,"奶奶,爷爷一病,朝中定然多方探听病情,那御医裘一翁见财心动,光是百两黄金封不住他的口。据孙媳所知,他新近得了一名孙子,孙媳想将那孩子派人接来,在孙府里住几日,直到爷爷病情好转为止。您看成幺?"这是要胁,骆垂绮脸色铁青,明知自己如此行事极为卑鄙,但却是不得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