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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96)

"乡 亲们,乡亲们......"章戈咬牙跪了下去,"老夫求求各位乡亲了!此次但凡有一线生机,章某也不会让诸位背井离乡,远涉他城,只因是万难守城,只得出此下策, 让将军章畔守拖延时间,挡住匈奴人的铁骑,我率大家出城啊!各位都有父母亲朋,都有子女,老夫亦有,如今我连这女儿也不要了,能为国为民,志报家国,老夫 此生志愿亦偿......求各位乡亲......"章戈哽咽难休,一股气憋在胸臆间,一时间竟猛烈地咳嗽起来。

"大人!大人!"百姓一听如此说话,不由都深受感动,个个抹着眼泪。

章畔见父亲如此,立时下马上前,将他扶起,"爹,让女儿来说吧。"她扶父亲坐于一旁,便朗声朝百姓道:"各位乡亲,我章畔镇守城池,自是为保边关,为保家国,但凡此战能胜,必保住各位家业,如若不然,章畔与城同毁!"

暮春的暖阳下,这座边关的谷场上,浮云飘过,催人入梦的日光却于此蒸出铁骨铮铮,傲然不屈。微风吹得那袭沉重的战袍,如血般艳丽。

"各位乡亲,时间不多,请各位速速整装,慢一分,则失生机!"章畔这边话音才落,那边已有城门哨卒奔来报讯。

"将军,前方二十里处有浮尘飙起,疑似匈奴敌军。"

章畔眉一拢,将手中的马鞭猛地往地下一击。来得那么快!才不过未半!她怒容一敛,目光沉毅,冲着已慌了神的百姓扬声一呼:"我武泉镇的大好健儿们,谁愿留下来守城,以缓匈奴铁骑,使得自家亲友得脱的,便随我来!"

众人一愣,一时寂静一片,然过了一会儿,便有一青壮之男站了出来,"我张开愿随将军守城!"他转身向自己年迈的爹爹磕了个头,"爹,儿子不能侍奉您了!"他目光如炬,扫过自己泪眼婆娑的媳妇,"丫儿,你好好顾着爹娘,带好孩子。"

"嗯......"媳妇哭倒在一边。

"将军,我愿留下!"

"我也愿留下!"

"我留下!"

"还有我!"

一时众人中但凡青壮的男子都站了出来,章畔沉潜地看着这一切,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她对着也在列中的乡长陈亭道:"陈亭,你把各家的牛油拿出来,浇在各家房檐之上,城破之时,我军誓与匈奴人同亡!"

"是。将军!"

"黄德冒,速去城上戒备,架弓弩,迅速派兵卒在城上搭工事,筑石堡,内存箭簇。"

"是,将军。"

章畔转回身,朝自己的父亲深深一拜,"大人,我军再无可护送的人手,大人自挑百姓中健壮男丁相护,速速带着粮草走吧!"

章戈站起来,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自己女儿最后一眼,猛吸了一口气,"将军保重!走!"

"将军,匈奴人距武泉还有三里。"

"大家都准备好了么?"章畔朝着百姓出逃的方向远眺着,心中亦是波涛汹涌。

"准备好了,将军!"

"好!那就为了这座城池,为了自己的爹娘,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我碧落国的边关,与匈奴人决一死战吧!"章畔收回目光,眼神中一派视死如归的决心。

"决一死战!"众将士齐声一呼,目光都镇定下来。

未时三刻,匈奴兵临城下,骠壮的马儿鸣声高昂,隆隆的战鼓声擂得震天介响,云遏树惊,但是武泉守将不惊,武泉兵卒不惧。箭雨齐下,匈奴固有剽悍健儿,武泉亦有不屈英魂。

但是武泉到底只有八千兵卒,城不险,势不迫,渐渐,已有匈奴兵杀上城楼。章畔眉宇一沉,拔剑迎向敌军,同时口中大呼,"三内五外!"

于是,城楼上百卒迅速变换防守位置,三人隐入石堡,由堡中留出的箭孔中对敌放箭,五人防守于石堡之外,斩杀敌兵,以挡匈奴兵冲入石堡。只是,汉兵哪敌匈奴人武艺不凡,只憋着一股拚死的劲才挡敌于一时,僵持一久,便缓缓不支。

虽然匈奴人锐利的攻势一顿,缓缓胶滞,但城下的匈奴将领一见攻势缓了下去,立时增派兵员,城头射箭的兵卒渐少,匈奴兵便源源不绝地登上城楼,喊杀声四起,只见血洒遍地,俱是红胜春花,于这夕阳渐落的暮春时节平添一抹震慑人心的壮丽。

章畔牙关一咬,使剑如轮,她本自从小习武,技艺过人,在匈奴处亦有威名,此一番搏命之仗,更是将平生所学尽数施展出来。匈奴兵见锋而倒,渐渐也有些胆寒起来。只见章畔所到之处,俱是退开一条血路。她且杀且退,直退到唯一一个未教匈奴人夺下的石堡,"还有多少箭?"

"回将军,还有三十五支。"堡中只剩得两人,一兵见章畔周围聚起越来越多的匈奴兵,便一跃而出,持刀护在一侧。

"黄德冒安在?"她一剑劈开一柄弯刀,侧身飞起一脚,将一名匈奴兵的弯刀踢飞出去。

"黄将军已死在前二堡之侧!"

章畔闻言,手中剑锋一顿,被一名匈奴兵占了空子,一记弯刀砍伤了左肩。唔!章畔忍痛踢出一脚,手中剑锋直刺那人。

"将军!"兵卒惊呼一声,只见得章畔左肩处血流汩汩,渗透战袍,那袭暗红的铠甲又添一处新的血色,且不断扩散。

章畔眼尖地替兵卒挡开一刀,然不防背上又招来一伤,她举剑一挡,剑锋迎刃而断,她将断剑一扔,咬牙叱道:"愣着干什么!"徒手的她,侧身避开一刀,抽出腰中马鞭,一记打在一名匈奴兵的脸上,劈手夺来一柄弯刀。

"将军小心!"章畔眉眼还未来得及抬,就见方才那名小卒扑在自己身后,一口血喷在她的战袍上,身上已插了两把钢刀。

章畔握住他的手,颤抖的唇道出一句,"好样的!"

那名士卒含笑倒地,目光犹望着关塞春风才度,却已进入暮色的苍穹。

章畔反手拔出他身上的钢刀,眼见着城门已被撞破,匈奴兵已杀入城中,她一声怒叱,目中尽赤,"好!今日便与你们同归于尽!"她将刀锋背逆着夕落的日光一指,残阳下宛如一尊战神。分不清是是血色亦或是战袍本身的色泽,她浴血立在城楼上,屹然不倒。

匈奴人不禁气为之夺,只一圈围在她的周遭,没有轻易上前。军声渐静,所有的人声喧闹都已沉潜下来,仿佛只有她这一方的气势浑然,寂静中仍透着坚毅不屈的凛然之姿。

此时匈奴将领亦登上城楼,看见这幅情景,心中亦是敬佩,"武泉苍鹰,果然名不虚传!"

章畔目光一横,心中一凉,这匈奴将领库达尔都已上城,可见武泉已然失守。她仰起脸,看着残阳如血,看着满地尸横,猛地抽出腰间一管竹筒,将火信放了上去。"库达尔,今日咱们便来分个高下吧!"

库达尔剽悍的脸上绽出一笑,"我要生擒你!"

"哼! 是么?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章畔弯刀偏锋一横,稀微的天色下,冰冷的锋刃一闪,冷芒倍现。她的眼中正好映入火光冲天而起的屋篷,嘴角绽出一抹冷 笑,已是酉半时刻,爹爹的队伍应该已行了二十里了,再加上火烧匈奴军队,他们一定会有损伤。今日长途奔袭,无粮无草,人马疲乏,焉能再追?她的目的算是达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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