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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58)

"看来皇上的意思很明白了。"女皇对于煽动民情这一手的确使得颇为高干,每次都能收到较好的成果。章钺呷了口茶,思索着这几日所经手的公函,却忽然发现似乎这一切举动仍只停在民间,并未传到朝中呢。"对了,朝廷上好像不怎么知情吧?"

孙预眸光微挑,亮出一道精光,"那是三王打点得好。而且打点得太好了,反而让皇上起了戒心。"试想,三王投诚,但罪责难逃,朝中又岂只有一个何秉来直言严惩?

"这话怎么说?"孙须心中略有不明。

"三王以降王之身入都,然一未受惩,二未尽夺其兵,且手下虎将俱环伺在侧。这是一势,皇上忌讳,想必三王也知道。但这势却破不得,于是他们唯堪护身的就只有拉拢朝臣为其说话,恐怕这里面还有德王。"孙预的最后一句说得异常深沉,带着一种决断。

德王?那是的确不能再留了。楚正廉微微点了点头,"那这民怨一事就不妨搞大些,到达朝堂才比较好办事。这事就交给我吧,刑部好办事,不然也可以和大理寺的汲胜打个招呼。"

"如此则有劳楚叔了。"孙预轻揖了一礼。

楚正廉摆摆手,"客气什么。藩王是必除的,就算皇上不动手,我们也要动手。现下倒是这事由谁来挑个头好,还得计较一下。"

"嗯,楚叔说得不错,依小侄愚见,咱们不如将这个惩藩的功让给闻家。"孙预轻抚了抚袖口,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谁都知道藩王起事的茅头是直指女皇和闻家的不是么?

"让给闻家......"孙业清细想了想,不禁双眉一挑,"也就是说把揭百官底的风头让给闻家?"好主意!一石二鸟呢!

孙预呵呵一笑,"没错。三叔说到点子上了。"

"嗯。"章钺捻须轻轻颔首,"闻家一定会争这个功的。他这么积极,只怕麟王那边也会有所防备呢。"

"这是一着,两边都有得斗了。麟王现有了丹书铁券,只怕日后不好收拾。"孙业清现为兵部尚书,因军报关系,与麟州事务多有接触,也就有了颇多的了解。

孙预敛眉一叹,"只要麟王能安安分分地,这也不算什么。"可是麟王会安分么?谁都知道不可能。

楚正廉想着麟王,忽然又记起一个人来,"你们可知谯化萧水天这个人?"

"......似乎是承建元年的榜眼吧?后来不知为何放弃功名,不知所踪了。"孙业成久在吏部,当年与礼部尚书也多有走动,选吏更是看重过这个人,只是不知为何突然走了。

"嗯。这人古怪!据闻才学极高,而且还是天德辛酉科探花萧达之子。"

"萧达?莫非就是'辛酉三才'的萧达?"孙须惊呼,他平日里就极是崇仰'三才',一个麟州第一谋士左明舒,一个在任羽州期间写下《兵法窥略》的萧达,二人都被他奉为圭臬。

"不错,这萧水天便是其幼子,失踪的六年里他干了什么无从得知,但近来似乎又出现在天都了。而且,据闻与王熙走得极近。"

"王熙?"闻家的女婿?

孙预沉吟了会,端起茶喝了口,才淡道:"不管谁都一样。"他说得甚为淡然,仿若毫不着意,但这看似轻巧的话却让众人心中都定了计较。

"知云。"妫语搁下朱笔,捏了捏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近十一月了,一过酉时,便渐趋阴冷,而这安元殿又是忒大,空旷得让人倍觉寒意沁肤。

"皇上。"知云捧上一碗正冒着热气的药汤,浓重的药味让妫语有些嫌恶地蹙上了眉。知云瞧着这番光景,有些好笑也有些心疼,知她不喜喝药,但也只得上前软语轻道:"皇上,这是祭司大人开得补药方子,奴才们可不敢有所耽搁。"

妫语朝黑褐色的药汁瞅了眼,也无二话,吸了口气,捧起就是仰头一灌,一气喝尽。随即便苦着脸拿过知云同时奉上的甜汤,直到漱去口中药味,方舒出一口气,"叫巫弋将当归的量减去些,难喝死了!"

"是。"知云微吁一口气,笑眯眯地将药碗撤去。这话皇上每次喝完药之后都会说,可每次的药份都仍照旧。祭司大人吩咐的,谁也不敢,谁也不想稍减药份。皇上这身子呀!着实要好好调理了。今春的那次,想起来都叫人揪心不已,居然是命悬一丝!

国事太重,但皇上的心事更重,其实是该好好休养的,但这些话,他一个内臣极难开口劝解,且即使劝了,皇上也不见得会听吧?唉......

"对了,知云,什么时候在安元殿里添个火盆吧。都快十一月了。"妫语披上小秋递上的一件裘袍,随口吩咐。

"是奴才疏忽了,这就去准备。"知云心中暗惊,皇上的身子是愈来愈怕冷了。

"嗯。"妫语低首又翻开一道奏折,不过才看了几行,喜雨已捧了一叠文帙入殿。

"皇上,这是户部的秋后结算,请您过目。"

妫语接过,看了看数目,眉宇微敛,"都核算过了?"

"......是。"喜雨应得有些迟疑。

"怎么?"

"回皇上,奴才的算术并不很好......长光算术不错,不如等他办完差回来,奴才再与他核对一下?"

算术?妫语有一瞬的怔愣。她对这一项还真是荒废了许久了吧?"放着吧。你去忙你的好了,长光回来叫他过来就行了。"

"是。"喜雨微讶,皇上多才,但那些却是在未央宫打下的基础。可这算术一项,似乎未曾有特别的西席单独来教过呀。不过也或许是某位西宾曾传授过皇上一些吧。喜雨也未做多想,就退下了。知云其实也有疑惑,但他却以为许是才年及十六的女皇想学些新花样了吧?

直过戌时三刻,长光才匆匆赶至安元殿。"长光参见皇上,让皇上等久了。"

"起来说吧。"妫语示意小秋等侍从退下,才沉声问,"怎么样?孙业清可对麟州有什么看法没有?"

长光清平的声音稳稳地回荡在安元殿里,"柳大人说,孙大人对兵部诸事已基本上手,对麟州的情况一直谨慎有余,只是对于护州将军房延熙犹疑不定。"

"房延熙么,"妫语微拢秀眉,显得也有些为难,"他的心的确向着朝廷,但别家待他也厚,老麟王一事想必他已心存愧疚了吧?"

长光沉默了会,缓缓吐出一句,"长光以为,麟王若有异心,房将军仍会取大义而舍小恩。"

"话是这样,但朝廷若要收麟州之兵,只怕他也不愿。"此话一出,二人都无话可对了。沉默了半晌,妫语轻拍书案,"也罢,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暂放一放无妨......刚才你探柳歇的口风,觉得孙业清怎样?"

长光稍稍斟酌了下,"柳大人说,孙大人刚直而尽责,只不过许是才任兵部尚书不久,处事上稍嫌莽迂了点,不得稳妥。"

妫语闻言轻笑,"这个柳歇,为人上果然是巧极了。"

长光不动声色地轻补了句,"只怕是过巧了。"

嗯? 妫语微奇,能让长光如此说话,那这个柳歇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了?应该不是小事,难道就是在瀛州一行途中?妫语心中微明,长光这句话传达了一些极微妙的 情绪,怕是想不去,却又不能回绝自己的差使吧?这次去柳府定是心有愆违了。嗯,也罢,以后不派他再去就是。妫语岔开话题,"啊,长光,听说你极精算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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