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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30)

季吾看他一眼,冰划般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但口中仍道:"我是个靠杀人糊口的贼寇,朝廷出银子,我办事。再说,"他一顿,眼中闪出一丝讥诮来,"我若不走,朝廷容得下我?早晚杀人灭口。"

沈复听得一颤,萧水天也是沉默不语。三人如此不发一言地行了一个晌午,不多时,已入南平地界。季吾忽地一勒马,对二人大声道:"已入南平,此地往后兵乱已止,你二人安全了,我也该上路了。"

沈复与萧水天对其抱了抱拳,"保重。"

季吾撇撇唇算是应答,一夹马腹,扬尘而去。

二个望了许久,萧水天才道:"其实季兄错了。杀人灭口的事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沈复复杂地看他一眼,策马缓行。"你日后有何打算?"

"回都。"

"你真不怕死。"

萧水天淡淡笑了,"路只有一条,走上了,便不能回头。"他侧脸看着沈复,"依沈兄才华、经历,朝廷极难放你,即使今日放了,也难保日后。你还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沈复正要回话,前面栈道上驶来一架马车,赶车人直朝沈复看了眼,非常冷静的目光。沈复心中一紧,"只怕已是晚了。"

萧水天也看到了,日光中,二人便这么坐在马上迎马车。

马车在离二人三尺远处停了下来。车中下来二人,男子年轻而朴实,女子秀媚有仪。萧水天有些疑惑,在看沈复时,不禁大惊。沈复双目直直看住那年轻男子,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上前一步道:"我二人奉圣命前来送沈先生。"声音里有些微的颤抖。而那男子则默立一旁,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复下马,可萧水天看出他浑身都在轻颤。

"圣......圣命?"沈复问得有些惊惧,让萧水天又一惊。

"沈兄?"萧水天看向那个男子,眉目间与沈复颇为相似,只是少了份沧桑,稚气犹在,当下,萧水天住了嘴。

"你......你怎......"沈复冲到那男子前面,直抓着他的肩膀,只听那男子用极哑的声音道"皇......皇上命我二人......前来送......送......大哥!"那男子终于忍不住,抱住沈复的腿跪在身前。

那女子也是满脸悲凄,此时上前盈盈一拜,"弟媳莲儿见过大哥。"

"莲儿?"沈复满脸都是泪,"想不到如今那么大了。幼时大哥还带着你俩玩过,想来你已不记得了。那时,那时你才七岁......"

"盖儿哥哥......"

"好。好。你俩从小一起长大,喜结良缘正合了娘的心意。啊!"沈复忽然急切地问道,"娘呢?她老人家安好?"

那男子擦擦眼泪道:"娘很好。由项平项大人在天都南城安了一处家。"

"天都?你们怎么会在天都?"

"滇 云一打仗,老家那里就乱了。时常有一些官兵强盗,官兵拉壮丁,强盗抢劫财物。我和娘无奈,也只能跟着人家出逃,三餐不济。月前,一个中年书生找到我们,说 是受人之托请我入都,还给我们吃的穿的,娘说要谢谢恩人,便入了都。之后就见到了莲儿。"男子瞅了瞅莲儿,"莲儿七岁时便被人抢走,我们找了几年,不想却 是进了宫......大哥,皇上待咱们很好,不但安了家,也放莲儿出宫与我成亲。今日,知道大哥在此,还让我们兄弟见上一面。"

沈复听了狠狠闭上了眼,萧水天极轻地叹了声。

"大哥,你要去......"

沈复止住男子的话头道:"显儿,大哥不走了,还与你们去见娘。"

"大哥不走了?!"两人一阵惊喜。

"是。不走了。"沈复大声说了一遍,仿佛是让自己下了什么决心。萧水天默默摇了摇了头,五年,女皇又精进了。

两人跳了起来,很是开心。过了会儿,莲儿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说,"啊,大哥,皇上还有封信。说你若不走,就交给你。"

萧水天不动声色,沈复接过信来,字迹婉约而有风骨,于中还带了一丝阴沉。沈复细看了后,面容上已是沉静一片,但萧水天却是看出沈复心境已全然改变。那一闪而过的惊愕与动容。一定不简单。

沈复看着弟弟与弟媳,展颜一笑,"哥哥这一次怕是不能和你们一道入都了。你们先走,替我回皇上,沈复自当竭力。好生服侍娘亲。过一段日子,我自会去见你们。"

"大哥......"

"好了,大哥有事在身,不能耽搁。你们此去一路珍重,替我问......问娘她老人家好。"沈复翻身上马,朝萧水天拱了拱手,"萧兄,看在这五年合舟共济的份上,代为看顾。"

"这个自然,你放心。"萧水天深深地看了眼沈复,"沈兄,珍重。"

"珍重。"说完,沈复转身向北驰云,一刻也不停留。背后沈显与莲儿追出几步,一声"大哥"淹没在远去的蹄声里。

萧水天看了看他俩,回身要走。不是不看顾,而是同行反遭人侧目。且于公有人可制肘沈复,女皇必不会亏待,于私,莲儿曾伺候女皇七年,这情分仍是在的。正这么想时,却被一个清朗的声音止住。"萧士慢走。"

萧水天回马看过去,是那个面色冷静的赶车人。

"还请萧士一同入都。这里有我家主人一封手书,请萧士过目。"

萧水天听至此,心中一喜,立时下马接过信。

"萧 先生亲启"笔触竟也是柔婉秀丽。萧水天一见之下,手不禁有些发颤,一时竟发起呆来,唯觉一腔热血奔腾,说不出地满心欢喜。小心拆开封口,"......萧先生之 功,尤当重论。为国忍辱,隐于敌侧,一番苦心孤诣,诚令人感动。然于今却不能有所论功行赏,只能屈先生大驾,由幕府入仕。实不得以,望先生为天下计,莫要 推辞......"细看了三遍,才恍然回过神来。"此地不便久留,我们速速回都吧。"

"好。"二人见萧水天风流儒雅,心中早存有好感,而刚才,沈复的托付,显是说此人可堪信任,便都乐于听从其安排。莲儿听超车人说"请萧士一同入都",更是心存仰慕,被女皇重视的人,一定是个才能过人的君子。

于是,一行人登车直往天都驶去。

"皇上,北边的信到了。"知云拿来三封信函。

妫语一手接过,越看眉峰越拢,看到最后竟将信"啪"地扔在地上。

知云拾了起来,轻轻一掸尘,"请皇上息怒。"

"哼!他倒是会逍遥了,也不想想他闻家顷刻将覆。居然将朝廷加严边防的旨意当作耳边风!"

"皇上要传闻太傅支应一声么?"

"不必,柳歇与长光一到,平执原定会知道朝廷的意思。闻诚玩忽职守,他自会报给闻君祥。只怕那闻诚自负轻敌,坏了大事。"妫语抿唇想了半刻,随即手书一函,交给知云,"快马递给长光。"

"是。"知云将信揣入怀中,刚要走,喜雨入殿,"皇上,项尚书求见。"

"传。"妫语将信搁在一边,只见项平已入得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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