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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157)

沈磕仪怔了怔,“可是这只能孙预才能给吧?”

“说你蠢了吧!一个真正把握自己的人,哪里会别人给什么她就欣然接受什么?即便那个人是她的意中人!而想知道自己要什么,并知道自己能够要到,这得出去,而不是闷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能住在这儿的人是需要断些六根的。很显然,她不是,孙预也不会是。”

沈磕仪默然想了半晌,突然抬头道:“为什么我会觉得你所说的都是歪理?”她的语气里很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王随回头嘻嘻一笑,“那是因为你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走吧!就这么定了!要记着,那票官盐如果争取到了,可是笔大买卖哦!”

“说的也是。”沈磕仪想象了一下未来,脸上不禁笑开花。“那你的玲珑呢?她可是放出信要让那个堡主杀到这儿来哪!”有了一次一定会有第二次,而他们如果出了这儿,到时鱼龙混杂,只怕要做到滴水不露的保护会很难。

“嘻嘻,你说,到时候孙预会不会赶过来呢?”

“什么!你……”

“怕什么!我记得孙预的堂弟,就是那个什么辅卿的也挺厉害!鸟儿长了翅膀总要飞的,孙预只有让他这么历练,才会在往后走得毫无芥蒂。相信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那……好吧……但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可别说我知情。”沈磕仪连忙要求保证。

王随朝她瞄了眼,避而不答,“你明天就跟她提一提官盐的事吧!”

?

时尽九月,山阴下的桃杏湖总是分外明净,湖风袭袭,拂去丝丝躁意。几处沙壤地里,玉簪已尽花期,只是零落地开着,撑起最后的芳菲。沟地里,旋覆倒很好,有些已挂上小巧玲珑的果子,分外可爱。远处的桃园早挂满了粉的鲜桃,再过几日大概就能摘了吧。

妫语将手中的钓杆执得稳稳的,只是抬头深深嗅了口满是桂子幽幽芬芳的气息。天高地阔,万里无云,正是属于清秋的爽朗。终于……又是完好的人了。她看着那将整个碧蓝的天穹都纳入明镜的湖水,心头真正透出一些欣悦来。

“嘿!又在钓鱼啊!”沈磕仪远远地跑来,清朗的笑声在略有些空旷的湖面上荡开,似是激起微晕一圈。

妫语眉微微挑起,却仍是稳稳地手执墨黑的钓杆不作声。直到欢快的声音近至身侧,她才转过去一眼。

“呵呵,你最近似乎很闲呢!”

看着她闪烁中隐过一丝精锐的眼神,妫语默了下,“那你们在忙什么呢?”

“忙?呃,是啊!最近商会里正为着官盐的事忙哩!”沈磕仪悄悄地瞅了她几眼,“这次的盐官似乎卡得挺紧的,难办。”

妫语淡淡思索了下,“是在与哪个司打交道?都转运盐使司还是盐课提举司?”

“都转运盐使的,乌州。”

“乌州?”妫语回想了下,“乌州岁办大引盐不过二十二万四百余引,而元桐二州岁办大引盐有三十五万余引,为什么舍大头?”

“哎?这个你也知道?”沈磕仪愣了。

“每年户部都会上呈审记,盐税自然在列。”

“那是因为元桐二州的官盐太乱,很多都是存而不售,私盐泛滥,这个市面不好做。”忽然背后插入王随的声音,二人回头,只见他已款步来至湖边,身后自然还是跟着低眉顺眼的玲珑。

“官盐不售?”妫语听到这个话,眉心已然拢紧。

她记得,在《盐典》里曾见过这么一段话:

官盐患在不售,不患盐不足,盐多而不售,遗患在三十年之后……

“好几十年积下的旧弊了,想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王随往边上一坐,还不忘回头朝玲珑招招手。

“乌州官盐以十分为率,六分给商,只要是可以信得过的商家,应该都有机会……难道你们想独做?”妫语眉色微微一挑。真是好大的胃口!

王随嘻嘻一笑,“商家的六分不是常股么?”

“常股是出榜放出去的,官家虽有存积,但一遇边警还是要把商家的股招回来,这才是常股的意思!”妫语白他一眼。

“反正都一样嘛!我们上贡给朝廷的半分都不会少,也不会做那些囤积居奇的缺德事。”

“是啊是啊!就是看不过去前些年一些商家私贿盐使,所以压货不发使得老百姓都吃不上盐了,官府也仍是不管。我们就是不想让不法商人有机可乘,同时又能赚到钱!呵呵”沈磕仪马上补充。

听 到这儿,妫语是很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当下只淡淡一笑,“我能出力的大概就只有官场方面的交道……对了,乌州的都转运盐使是谁?还有,此次到任乌州的监察使 是谁?”问出这一句,妫语蓦然间怔了怔,继而有些失笑。她……多久没沾这些事了?即便是打算从此袖手的,却没有想过,如今吐出口的话却是这样生疏得让人讶 异。

“盐使是庄怀,那个监察使是木清嘉,似乎都同是承建七年的同科进士。”

木清嘉?他又出任监察使了?思及那个连让岳穹、段辰这样的贤士举荐的稳秀士子,妫语不禁微微一笑,“是他呀?”还有一个是庄怀……这名字好似在哪儿听说过。

王随挑眉与沈磕仪对视一眼,“曾经任过京官?”唔,那个木清嘉据说连拜两位老师都是出类拔萃的。

“嗯,用我出面么?他曾经是近臣,一定认得出来。”

“这个放心!可以乔装一下的!”王随见她应允,便乐得眉开眼笑的。“那我们明日便起程吧!”

妫语忽地将手中钓杆一紧,进而整身立起,将钓杆往上一提,一尾半斤大小的红鲤便给拎了上来。待褪下鱼钩,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句,“好。”

桃杏村虽好,但似乎并不适合她呀!妫语默默将手中的东西收拾好,忽然觉得,能够出去看看也好,以一个平民的身分,去学会能让自己快意的生活,并且,得到它。而这些,她并不想只依靠大家给,哪怕那个给予的人是孙预。

?

由桃杏溪入怀水,再转入夏江,顺风顺水,不过四日水程。四日行程对于王随他们来说并没什么,但在妫语看来,却分外新奇。

"我们需要住客栈么?"她由着沈磕仪在脸上粘上抹上一些东西,抽了空问道。

"不必。商行在乌州有分号,住那儿就行。"沈磕仪抹好最后一处边角,满意地看了看这张陌生得几认不出旧形的脸,这才将案上的盒子收好。

"对了,磕仪,千万别和杜叙提起她的事儿啊!"王随倚着船舷,在临行前又关照了一句。"那狐狸最会挖人了!一旦相中,我可抢不过她!"

"……唔。"沈磕仪恍然地点点头,冲妫语解释,"那杜叙在商界有个称号,叫''''狐狸杜'''',又阴又狡,曾经把总会里好些人给抢去了,三司馆的更是。"

妫语闻言失笑,"我不懂经商。"浅浅的笑意,即便是在这张陌生的平凡的脸上,仍有着风雅的从容气质,看得沈磕仪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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