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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154)

孙预颔了下首,暗自猜着眼前这女子的重要性,在扫了眼一直笑得懒洋洋的王随后,他微微觉出些味来,继而有些深思地道,“铁炬堡?似乎在新近刑部上呈的一卷案宗里有个孩童失踪一案与铁炬堡有所关联,玲珑姑娘,是否确有此事?”

“哈哈,摄政王到底是摄政王,是不是天下所有的政事都装在你脑子里了?”王随笑笑,“玲珑虽为铁堡主的亲随,但这种作奸犯科的事她又怎会被告知?”

玲珑脸色有些发黑,“王爷,铁炬堡行事是否与律法相触,相信堡主他自会与有司陈述清楚。王爷大可放心。还有,公子,堡主他并不姓铁,公子应该早就知晓才是。”

“呵 呵,孙兄,我可以免费透露你一个消息,那个铁堡主为人比较神秘,我劝你那些提刑官可以不用亲自去找,因为那一定找不着人。但是,在每季头一个月初十这天他 们会一起议事,到时你可以差人去探访一下。这样,铁堡主一定就能及时地澄清误会,把所有的事都交待清楚了。呵呵呵……玲珑,你说是不是?”王随恶劣地拍拍 玲珑的肩,笑看她一脸的咬牙切齿。

看到这里,眼前的山山水水渐渐都已显形了,孙预点头一笑,起身走到船头。没了乌篷遮挡,虽是暮春暖阳当空,但因在湖上,这乡间依然料峭的春风仍是带着寒气一下子灌到孙预的襟领里,发丝微扬,袍袖蹁跹,看去清逸出尘。

王随淡睨了舱外人那双攥紧的手,偷偷一笑,“和风,你的撑船技术太差劲了!瞧人家都亲自来督工了,你好歹也卖卖力气吧!”

那执着篙撑船的布衣男子回过头来朝他瞪了眼,“你太重了!只要你下去,我用不了一盏茶时间就到!”说罢,他朝孙预瞄了眼,嘿嘿怪笑。

王随登时跳出舱外,“和风啊,我来帮忙!我来帮忙!哈哈哈……”说实话,他还真担心某人会把他丢下船,虽然看去那人什么不快的意思也没露出来,但谁知道呢?官场上打转的人,都是老得成了精的狐狸。

孙预凤眸微眯,露出今日第一抹真心的笑。她……还好么?

舟子慢慢穿过这片片芦苇丛,远处夹岸的桃杏姹紫嫣红,很是恬静。这么清静,想必是她向往已久的吧?没有朝堂上风波四起的纷争,没有关乎举国兴衰的重担,她……她终于是个自由身了……

一念起相思日久的容颜,孙预的手不禁又紧了紧,捏得骨节处隐隐泛白。毒解了六成了,真是好!可是……解毒却难熬!连那老人都说过难熬的!那她怎么挺过来的?

难以言喻的酸涩泛起,让孙预不由皱紧了眉,心潮澎湃,让他恨不得马上就能揽人在怀,好好看,细细看。“还有多久?”

名唤和风的掌船人宽厚地笑笑,很了解他此刻的心情,“呵呵,再转过前面一个山口就到桃花村了。”

“嗯。”王随抬头看了看水路,“我们在杏花村下船。”

“杏花村?”

“是啊!这条小河叫桃杏溪,南岸叫杏花村,北岸就叫桃花村。两村隔水相望。”

孙预看着王随问,“治病的神医是‘桃居老人’吧?”

“呵呵,没错。你记性真好!”王随笑谑一句,冲他眨眨眼,“那一处河岸最窄,只有两丈余宽,大声说个话,对岸都听得见的!”

两丈余宽……孙预微微苦笑,终于还未到时候啊!以往天天能见,可这一次,却已相隔半年之久!他从不不知道,想一个人会那么迫切,迫切到即使心神憔悴也要找到她、见到她!“杏花村是么?”好歹,也算是能看到她了。

?

都是桃花呵!一阵风过,吹下落英无数,有些便软软地倚入妫语的鬓间,飞花逐钿。迎着清冽的溪风,她张开五指,不意外地接住一瓣桃花,捏入手心的细腻滑嫩让她不知想起什么,绽出一抹淡雅的笑,迷住了另一双眼睛。

“啧 啧啧!想什么美事呢!”沈磕仪笑着坐到她身边的大青石上,看着落英满身的她,暗里欣羡极了。虽是衣衫质朴无华,但如此的貌,如此的气度,配上这淡粉的桃 花,竟能让人有误入仙境偶窥了仙子的错觉。眼前的仙子眉梢含情,唇角正漾着无限温婉的笑意,一种柔媚而让人艳羡的相思之意不尽其中,看得连她都要心动起 来。

妫语微微偏了偏头,带过一抹稚气,“我在想,宫里的桃塘此时也应是桃花遍枝儿了吧。”她想起曾经有过那么一天,孙预与她闲适安然地坐在树下说话,他说得口渴,正要喝时,一瓣桃花正巧落入盏中,当他抬起头时便粘在了唇上,恰似女儿贴红一般。呵呵……

“桃塘?嗯……我记得,是那个叫作‘化外武陵’的地方吧?满坡的桃花,引天水入禁宫为河,就在坡下,是个很美的地方。唔……还有幅楹联是吧?”沈磕仪托着下巴回忆。

“丽华夭灼疑似神仙府第,落英缤纷本是渔郎迷津……我想,论天然,这‘化外武陵’该是此地更合一些吧。”

“不 会!”沈磕仪笑笑,身子往后一仰,靠上桃树,树身一震,桃花便落了她满脸,“等你眼睛好了,就会发现,这儿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质朴完善。乡野小景,或许清 丽,但毕竟不饰雕琢,一些冗枝冗景也挺碍眼的。神仙府第绝称不上,大概只能算个渔郎迷津了。呵呵,不过有一点比你宫里的要好。‘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 始盛开’,这儿桃花盛时,你那儿便全谢了,现在大概都零落成泥了!”

“你想得还真多!”妫语笑道,但心中不由也在模想了,这暮春的桃花居到底比桃塘逊色了多少。

“你想得不多?”沈磕仪笑问,但那双明目却仔细地锁住了妫语的面容,不放过一丝变化。

“我?我在养病。”她答得更为理所当然。

“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为养病而养病。”沈磕仪坐起身,正色道,“解毒那么痛苦,你一声不吭地就挺下来,我佩服你坚忍的心智,但也想问一句,支撑你的就不曾担心他会倒塌么?”

妫 语一怔,既而笑了,清清浅浅,就如同这一溪春水,泠泠地载着落红东去。“我想活着,这是其一;我想为他好好地、康康泰泰地活着,这是其二;我更想看看将来 会如何,这是其三。有这三条原因,还不够么?我会闯过去的,在我付出那么多之后,我不想轻易放弃我所追求并为之牺牲的。”

她的话说得那样镇定而平和,如坚石一般的信念传给沈磕仪一种从心底里涌上来的敬意。不管她怎么退,怎么生活,那股曾属于君王的一语定江山的气度是磨灭不去了,就如同此刻,很淡,却让人臣服。

“你有今后的打算么?我听说当朝的摄政王辅卿已经由地方监察使调回京城,并誊给六部一份详实的公文,说是元州云阴县粮仓一案牵连到了户部的一些官吏,都给办了,震惊朝野呢!”沈磕仪又靠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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