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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152)

"还有你啊!长光,你们三个里头,就你最不爱说话,闷着头一天到晚只会擦你那柄宝剑,我知道妫昺往日动着心思想和你学剑。这孩子平时只知读书,难得他有这个心,你便认了他这个徒儿吧?"

"......是。"长光吸了口气,将手中的酒一口喝下,只觉胸口辣辣的,像是由喉咙口直烧到肚子里。

"不要说'是',要说'好'。"

"好。"

"呵呵。"妫语轻轻笑起来,扭头看向最后一个,"喜雨你是天生的劳禄命啊!只怕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得如此哩!"

话至此时,平日里最是不惯嬉闹的喜雨倒是笑着回话的,"喜雨在皇上处已是劳禄惯了的!"

"呵呵,难得你会说如此真心的话!"妫语举起酒盅,"来,敬你一杯!"

"我也敬皇上!祝皇上芳华永驻,团圆美满。"喜雨仰头将酒饮尽。

"嗯!一定一定!只望我们几个日后相见,都如现在这般耳聪目明,乌发俊颜才是!"妫语笑得好不欣悦,"来来!知云嗓子好,来唱个小曲吧!"

"好,既然大家都有雅兴,那我就来一首。"知云站起身,清清了嗓子,"远如期,益如寿。处天左侧,大乐万岁,与天无极。雅乐陈,佳哉纷。单于自归,动如惊心。虞心大佳,万人还来,谒者引乡殿陈,累世未尝闻之。增寿万年亦诚哉。"

"噫!这般雅正呀!我要听个民间的调儿,不弄那些庙堂之上的正音。"妫语几杯薄酒下肚,已颇有些醉态。

"好。那便再唱个民间的!"他变了个调,曲调轻松,"......忆梅下西州,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州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店......"

一时另外三人纷纷拿起筷箸击打酒盅,以为相和,这一晚,静静的梅轩显得格外温暖热闹。

连 着几日的商计安排,妫语决定仍需一个月将诸事安排好,便请桃居老人帮忙,尽量将毒性压制住。然毒虽未发,妫语的身子却是越来越差,终日咳嗽,还有些低烧起 来。朝事暂罢,妫语索性顺水推舟,让御医诊治,众医束手无策,以为不治。朝臣焦急万分,每日必来请见,见不到便找太医询事。政务虽仍处理得井井有条,但朝 臣心中已乱成一锅粥,特别是岳穹、项平、柳歇等由妫语提携上来的大臣,更显神伤。

妫语趁着身子还能挺得住,便连下几道诏书,正式册封庆元公主妫昱为储皇,命已任尚书左丞的岳穹为少傅。依定朝中大事,由摄政王与各部重臣商议决断。同时命萧水天任滇云府知府,起复覃思,将其调任桐州。而木清嘉因其平乱有功,升任左散骑常侍。

这最后,也是最要紧的一件,便是遗诏之事,此是女皇对于储君之望之嘱。故碧落历代君王对此都相当重视,先皇虽为猝发恶疾,然于数日之内,亦命朝中重臣誊录。

而今妫语虽是临去在即,亦想将诸事都安排妥当,也为后继之君留下点启示心得。妫昱毕竟把她当亲姑姑来喜爱。经过上一次,这孩子一瞬间听话得让人心疼,从来也不见她玩闹,一回自己屋中便是念书。

这几天,她身子不适,那孩子便时时陪在身侧,背着她偷偷地哭,当着她的面却又嬉笑自若,还再三保证一定好好念书,只求自己别不理她。这样乖巧的孩子呵!让她忍不住有些心酸。

十一日,天色放晴,妫语便将为先皇誊录遗诏的扬国公孙冒庐召入宫中。

......朕常惧不克荷,巩上坠祖宗之训,下贻卿士之忧,夙夜祗勤,如临渊谷,而积疾未复,至于经时,怡神深合,常所不暇,永惟四方之大,万务之殷,虑有旷废......

......今储君仁孝,宽仁有王者之风,学时深究经史之奥秘,阐发至哲之遗芬,犹能褒贬得宜。瞻望来兹,国家得贤明之主,百姓得太平之治,朕心甚慰矣!然储君冲龄,遇事无以断,望各位臣公忠贞之操,终始不渝,劲直之风,一如畴昔,以匡救为怀,共辅国政。

......本朝家法,惟以爱民为事,不以景星、庆云、芝草、甘露为瑞。现今两陲初定,兵久暴露,民苦转输,宜修省经营。若禾黍不登,则兆庶非国家所有。既属丰稔若斯,君主为亿兆人父母,惟欲躬务俭约,必不辄为奢侈......

...... 于国事政令,当听断昭察,不可欺犯,知人好士,指事论心,不肖绮靡,擢人授任,在于得才。古语云:众力并,则万钧不足举也;群智用,则庶绩不足康也。积羽 成舟,群轻折轴,当思之慎之。择才不以门第,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求才不可过苛,须知水至清则无鱼,用其长而制其短 也。小过不察,则无烦苛;大罪不漏,则止奸逆......朝中孙预、岳穹、项平、柳歇、木清嘉等皆贤臣也,朕付托得人,义同释负,遐迩宁泰,嘉慰良深。自今后军 机、兵伏、仓粮、凡厥庶政,当悉听诸家之言......

"咳咳咳咳"妫语咳得厉害,小秋心疼得什么似的,却也只能偷偷垂着眼泪,一边替她轻拍着胸背。

"国公,就写这些吧......"妫语抚着胸口,神色间有深深的疲倦。

孙冒庐执着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看着笔下的遗诏,他心中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他一直以为,眼前的女皇心机过重,猜不透,摸不着,但如今几日来涓涓滴滴的嘱托,尽是一颗为天下操劳的明主之心哪!

"国公,储君便交给你们孙家了。"妫语靠卧在榻上,竭力忍心住咳意。

"老臣定不负皇上所托!"孙冒庐欲跪,知云却早一步接到眼色,将其扶住。

"如此,朕心甚安。你回去吧。"妫语真有些累了,便轻轻阖上了眼。

"是。老臣告退。"

十二月廿九夜,宫中急召诸臣入殿,岳穹等人心中"咯噔"一下,俱已料着,不顾风雪地直奔入宫,却仍迟了一步,阶上,只有已围上白麻的喜雨宣读了承建女皇最后一道诏书。

"皇帝遗诏:传位于成王女庆元公主妫昱。顾命大臣摄政王孙预、右仆射项平、左丞岳穹、右丞柳歇,辅佐储君择日登基,继承大统,循承建遗风,务使碧落民丰物阜,百业兴旺,海内靖安,天下瞩目。钦此!"

众臣一片死寂,继而不知是谁先哭出了第一声,禁宫内顷刻间一片呜咽之声。这呜咽与禁宫中所有宫灯、殿柱、门廊上迅速裹起的黑白纱绢,形成一片哀伤肃穆的景象。

是时,宗人府与'巫策天'丧钟齐鸣,举国皆哀。女皇灵柩先移于'巫策天'天盘,再修昭陵,择日归葬。

灵柩扶出之日,举国带孝,天都城中更是缀满白花,沿途所见,各门各户俱用松枝素花扎着丧门。各条街市,白幡飘拂,不少店铺、家户门前,唁幢幢幢,甚者临街设祭施奠,张帜帏幕的都有。 青山新雪后,万物素裹,与举城白灵相衬,哀凄的景象格外触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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