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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100)

暮 春时节,霪雨霏霏,细密如丝的春雨斜飘在禁宫四处,花木润得清清灵灵的,连泥土都透出些落红的芬芳来。孙预打着的绸伞只遮却了半身,齐整的朝服的袍角在暮 春的烟雨中亦沾了些微湿,明显色泽深了些。他远远地走来,至廊中收了伞交给宫娥。明朗的俊容因撤去了朝堂上的沉潜稳持,而显得有些随意,竟似于轻快。这样 陌生得让人讶异的面貌是如此清新怡人,以至于木清嘉在乍见的怔愣时有一瞬间的放松,禁不住也要微笑起来。

"参见皇上。"

"嗯。"妫语清丽的面上闪过怡然一笑。

孙预朝一旁捧着《起居录》秉笔书记的木清嘉看了眼,容色微敛,"皇上,苏凌的事,臣已查着了。"他语气一黯,"他于承建五年八月,在江平染疫,不治而亡。此是夷州知州呈来的户籍录要。"孙预将袖中的牒本交知云呈上。

妫语敛眉看毕,便递到木清嘉面前。而此时的木清嘉在听到那句"不治而亡"之后,那张平日里沉稳矜敛的面容,展露出惊愕中带着惨痛的神情来。他怔怔地接过:

"五年七月,江平疫疾肆虐,延及全省,殃者两千三百七十一人......江平苏氏凌者,年三十又七,疫亡。有一女,年七岁,下落不明。其家清贫,别无他物,唯录书四十六卷,辑录于衙......"

木清嘉眉峰皱得极紧,几抿成一线的唇有些抖动。......夫世之乱,在乎王权不强,王德不宣。是故有桐湘之乱。当今之世,藩兵自重,外寇侵辱,四边不靖,正是我辈之人当施才辅君之际......不测不克,濯征徐国。何时王兵当有如此不二威信,铲祸戡乱?

孙预与妫语看着木清嘉面有泫然之色,不由也有些意外,"你与苏士有过交集?"

木清嘉微闭了闭眼,唇色有些泛白,虽已经克制,却还是颤声而出,"正是卑臣授业恩师。"

孙预凝眉半晌,忽然提议道:"皇上,苏凌大才有义,横绝一代,臣以为可入'贤良祠',以垂后范。"如今正值纳贤之际,此可一举而两便。

"准。"

木清嘉撩袍跪倒,"卑臣代先师谢皇上隆恩。"他磕头触地,却并不抬起,"皇上,臣请皇上能将先师手迹交予臣整辑刊印。"

"不可。"孙预横出一步,他面带诚恳地对上木清嘉沉默的目光,缓声道,"苏士曾与臣也有过交集,据臣所知,苏士一生心愿皆落在平藩、海防、靖边这三事件事上了。木大人以为确否?"

"如大人所言。"木清嘉答得平衡,但目中的凌厉却丝毫未变。

孙预眉睫微垂,又问了一句,"那大人以为苏士的才学是在于用呢?还是在于显?"

"二者可有冲突?"木清嘉亦是不动声色。

对着这样一问,孙预却是缓缓一笑,与一直未曾开口的妫语对视一眼,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深沉,"木大人问得好!这二者间岂止是有冲突,而且这冲突还关系国运。"

"为什么?藩兵已撤......"话未说完,木清嘉自己已想到了这冲突何在。苏凌平生志愿首要便是平藩,承建四年时,朝廷对藩兵有顾忌,而现在,这威胁依然存在。"只要隐去平藩一则,不是就......"

"还 是不行。"孙预再度否决,"麟王是什么人?苏士的事他会什么都不知道么?"而现在将苏凌的遗著公之于世,显然就是把矛头指向了麟王。他会忍下这口气么?光 看此次不肯派兵的意思,就知其心不臣。虽说将苏凌入'贤良祠'是对他的一个警省,使其有所收敛,但也得在适当的范围之内。

木清嘉咬牙,"那么何不彻底拔了这根毒草?"

"时 候未到。"妫语见孙预只是负手在侧,便知这话得由自己来说了。她目光定在皇舆图上,与麟州相交的那片广袤的草原上。"麟州哪里只是一棵草?那是一棵树。根 子扎得太深,盘根错节,牵绕了整个儿北防。在我朝南有海寇扰乱,北有匈奴压境的局势下,怎么拔?更何况谁有这个能力拔得动,拔得起?木清嘉,你行么?"她 回过身,清澈明亮的眼神,直直探向他。

木清嘉缓缓吸了口气,终于道:"卑臣......现在还不行。"

"时机总会有的,只要你有这个耐性。"妫语淡淡流转出一抹笑,眼眸因长长的眼睫盖着而洒下一片影影绰绰,点点星光在其间闪烁,如此深邃,仿佛有一股吸力。"木清嘉接旨。"

"卑臣在。"

"制科之后,便领夷州监察使,巡视夷州,并暗中整辑苏凌遗物,探访苏门遗女。"

"卑臣领旨。"木清嘉将那个"暗中"听得分明。

"还有,这本夷州来的呈牒便烧了吧。"妫语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口气十分随意,但听入木清嘉的耳里,却于中透出丝丝深远的意味来。

只怕恩师之作,只得等麟王落彀之后才能大白于天下吧!

流年faye 2007-03-29 19:13

第二部 庙堂篇 第二十四章 凤来仪

午膳过后,妫语漫看着皇苑里云影水声,鸟语花香的春景,忽然心中一动,"小秋,听说王熙的女儿已满百日了吧?"

"回皇上,算日子就在这几天了。"小秋略算了算,才答道。

"那,便去看看吧。"妫语回头一笑,春上眉梢,"你去准备几份厚礼,叫上知云、长光,咱们顺带着也瞧瞧这香市的热闹。"

"是。"小秋久闷宫中,听得此番能出宫赏玩,自是欣喜万分,连忙去告诉知云。

知云听了个大概,微一思索,便嘱咐道:"补品之外,也去御药房带上祛解风邪的药。"

小秋略有讶异,但也深知宫中规矩地闷在心里,应了声便乖巧地下去了。

不一刻,妫语已一身轻便地走在宫外的路上,水青色的春衫,简明而精雅,不饰坠物,却平添几许明朗。任是她身量纤秀,这一身男装仍是透出满身利落英姿,只略略显得柔弱了些。

因 妫语想看看朱雀之盛况,所以一行人便由午门而出。知云、长光、小秋三人随侍在身后,但三人长相亦是不俗,又俱是锦衣华服,这般走在街市上,便时时有人侧 目。朱雀荣集天都之繁华,勾栏瓦肆自不会少,当铺赌坊,穿流如梭。一行过章台巷,更是婉转娥眉,莺啼燕绕,一些高阁伶人亦是拨弦弄丝,声传几里。

妫语有些好奇,只是碍着毕竟身为女皇的面子,心思虽动,却也不能就放下身段跨进那一步,甚至连停一停都无可能。只是,因着心中那份想见识见识的好奇,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放缓了步子,于是,一阵嘻笑便传入耳中。

"呀!你看那儿!好俊的公子呀!"

"嗯,简直就是神仙般的品貌!"

"可不是可不是!光是这副相貌,长在女人身上就能把'清露阁'的绮月给比下去了!"

"呸呸!人家好端端一个清隽公子,怎么能拿来和一个歌伶比!那绮月只会端个架子,又几曾见她露个笑脸?"

"是啊!人家身段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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