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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10)

"......好,好。"孙业环回神忙道,"蒙皇上错爱。老臣失仪,老臣......"

妫语纤手止住孙业环要下床行礼的举动,轻轻坐在孙预搬过的椅子上。"国公不必如此多礼。我此次来是有事要问问国公的意思。事涉机密,故不便声张。"

孙业环瞧了眼妫语的神色,便道:"预儿,你下去吩咐孙泉守门。"这是要支开孙预了。妫语淡笑,孙业环到底是老臣了,办事的确甚合上意。

孙预在"仪健园"备下小宴,一时间也无心思处理折子,心中只是疑惑在车中的一番问话与女皇此行的目的到底为何。

直过了整整三个时辰,妫语方踱步出来,孙预忙上前,"臣已备下小宴......"

"不必了。"妫语微微抬手,止住了孙预接下来的话,只是颇含些困惑地轻喃了声"孙预"

"臣在。"孙预微抬头,看到她脸上似是有一阵犹豫,但旋即便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色温和淡然。

"唔,小宴是不必了。不过还要劳烦摄政王送我至西南门。此行除了你父子二人,我不想让任何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是,臣这就去办。皇上请稍待。"孙预微微一凛,马上去备车。

半个时辰后,孙预已将女皇送至西南门。那时早有一驾华车恭候,孙预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候着的正是安元殿的小宫女莲儿,当下孙预心中略略一平,看着华车驶去,方转回孙府。

回到孙府,孙预直奔"仪健园",入了屋却见孙业环沉肃地盯着天花板,默默地出着神。

孙预一惊,"父亲......"

孙业环也不理,仍是出着神,良久才向他看了眼,"预儿,朝政上的事波诡云谲,你好自为之。当今圣上机谋深沉,你 ......你可要多加留意。只不过 ......"孙业环语气忽地有些疑惑,"只不过她何须如此步步为营呢?"语声极轻,孙预一时听不分明,直觉女皇与父亲的对话有异。

"皇上说了什么么?"

孙业环仿佛回神般惊醒,"没什么,只是些关于南王的事。呃......对了,你来时,皇上说过什么没有?"

"也没什么......"孙预想了想,终觉得心底有块疙瘩,"皇上说到我为何还未曾娶亲的事。"

"哦?难怪了。"孙业环轻吁一声,迎上孙预询问的眼神,便随意地答了,"皇上打的是南王郡主的主意。说起来,那郡主还是皇上的甥女,可是皇室血脉,要绝了他们夺位的念头最好的办法便是指给我们孙家。"

孙 预一怔,心下已然明白。他孙家历世位居摄政王,权倾天下,但有一条规矩是自祖宗处传下来便不得违逆的:孙氏永不得与皇室公主婚配。这一条防的就是孙氏权势 熏天,有乱朝纲。南王郡主要嫁入孙家,想也只能以藩王郡主的身份嫁了。此一招可永绝了他们的念头,同时又给了孙家莫大的荣宠,一举两得。

原来车上的一番试探竟是这个意思。孙预不知怎地从心底溢出一丝恼意,直觉地冲出口:"我不行。"

孙业环缓缓点头,"不错,你是不行。你已位居顶峰,堂堂摄政王的位子可不宜再锦上添花了。到时,皇上若要赐婚,你只管推脱便是。人是铁定要入了孙家的,但这个夫婿却不能是你。须儿身在兵部,日后恐也不妥,倒是颐儿,心性谨慎妥帖,不妨与他。"

"孩儿记下了。"

"唉......"孙业环长叹一声,挥手让孙预下去。

孙预神色复杂地退了出来,直觉父亲有什么隐了没说,且还是极重大的事,但却也不好过问。想是父亲觉得还是不说为好吧。只是不知为何,隐约间有一种冷冷的感觉直透心肺,刺得人直想打个哆嗦。

戌时三刻,闻府忽然一阵骚动,妫语已微服径直到了里间。行了礼后,仆从都退至外院,整个"小苏园"中只剩下闻君祥夫妇与儿子闻谙、女婿王熙。妫语扫了眼四人,也不说话,只是端着茶碗,细看着,仿佛在数着清细的茶梗。

闻君祥首选沉不住气,碍于王熙在场,言语多少有些顾忌,"皇上,今儿与摄政王议得如何?"

妫语柳眉一挑,轻轻喝了口茶,也掩去唇角一丝冷笑,"有些事少不了要请孙预出面。"

王熙一怔,皱着眉看向妫语,默不出声。

妫语轻瞥他一眼,转而望向闻君祥夫妇,笑道:"谈成了一桩生意,绝了后患。"

"此话怎讲?"闻君祥看看身边的萧霓,听得一头雾水。王熙却在一旁深思起来。

"归政。"妫语在看到萧霓惊喜愣住的表情后,不急不徐地补充:"圣祖之前都为女皇亲政,之后只因继位的几位女皇身体较弱,才设的摄政王。女皇由此渐渐不理朝政。我打算让孙业环上表请示归政。"

"恕臣愚钝。孙家何以会轻易答应?"王熙一针见血。

妫语微微一笑,眼神却是冷静一片,"南王反叛,图的是什么?"

掌权。那就是摄政王这个位子了?王熙立即明白。不错,身份上宗亲的名头,再树上清君侧的旗帜,这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主意。

"孙预可是首当其冲,势必要与我合作。但好处仍是要给的,我是打算将南王郡主指给孙家。"

"那岂不便宜了孙家?这好处未免也给得太大!"闻谙不以为然。

王熙看他一眼,并不作声。闻君祥想了想,也明白了其中深意。"这的确是个永绝后患的好法子。"

"如此,便要同舟合济了。是人才就马上举荐上来,早一日破了南王,我们也多几分筹划。到时要动便没了后顾之忧了。"妫语说得直白清楚。

王熙沉吟了会,看出闻君祥还有几分犹豫,便抢先道:"臣以为桐州、陈州兵当迅速接应谯化、止郡,以防有失。这陈州有一名统军,姓赵名济元,曾在平执原将军部下效过力,只因坤元十年犯了案子才迁至陈州。......还有一人,"王熙至此顿了顿,眼神有意无意扫过闻君祥。

闻君祥一个机伶,忙上前道:"此次平叛主帅非胡前莫属。"

"胡前么......好。明日便拟个条陈上来吧。"妫语看了看天色,立起身,"先就这样吧。天色晚了,我也该回宫了。"

"恭送皇上。"

上了马车,妫语低声吩咐莲儿,"叫知云行得慢些,往华天街走。"

果不多时,王熙快马已然追上,见凤车在前缓行,示意侍从留意看守,便上了凤车。

"参见皇上。"

妫语挥手让他起来,也不看他,只是轻轻拨弄着手中的玉佛珠。良久,才看向他,"王熙,你是个人才,但要有识人之明。万不可如你父亲般懦弱,当断不断。"妫语转眼盯住他,"你可明白了?"

王熙迷惑,隐隐有些觉得,但又太过模糊,分辨不清,"臣愚钝,皇上的意思是......"

妫语看着他忽然笑了,"不急。还不到时候。现在只要你扪着良心做事,总还不会错的。"

"......是。"王熙暗叹一声,此话当真是模棱两可,全凭皇上的高兴了。是错的也可对,但对的亦可错,如履薄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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