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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堪(90)

“大人……小的,小的不委屈,不委屈……”

我点了点头,转身回轿,身后传来老人颤抖的声音,“儿啊……爹,爹……错怪你了……”“爹……”

第二日,进宫面圣,沿途已听到了另一则流言:此次是羌蒙主动求和,朝廷打了好几场胜仗,打得羌蒙怕得求降。我摇头一叹,流言总是如此之快,不过一天工夫,连西街都传来了,看来神都已差不多都传遍了吧。不过,皇城外的军营,不知道消息有没有那么快呢?我悄悄觑了眼崔长河,淡淡一笑,我记得,车骑营的守营统军正是崔长河的长子崔频。

这日的上朝,不外是巴图递交了盟约,王上光禄寺赐宴,同时犒赏三军,封赏几位有功的将士及和谈成功的大臣。因为巴图言语中对于我的重视,使得王上尤其重赏于我,不但正式授我以右仆射的金印,还有诸多珍玩珠宝的赏赐。同时,擢拔兰裘生为秘书监,参知政事。提程彰为刑部尚书。

出得安元殿,我将一个包裹交给一直候在一边的小太监宜生。他是凤仪宫皇后的亲信,本是为等太尉的讯,却在我塞给他三千两的银票后,眉开眼笑地走了。我呼出一口气,随即回自己的住处准备厚礼去太尉府上。那件狐皮锦袍是由苍古拉草原上二十只野银狐制成,并镶以苍古拉山上的苍玉为饰物,端的是珍贵非凡。这样一件礼,打通王上的枕边风应该差不多了吧。现在最要稳住的,就是太尉处了。拿掉崔长河,还得借他的势呢!

太尉本就对我无过甚猜忌之心,所以在看到一架白玉制成的“福寿永昌”屏风、十二金佛、苍古拉貂裘一袭、极品首山烟丝一盒等重礼时,嫌隙转瞬便烟消云逝。

十一月初七,我送巴图回羌蒙,并带上了王上的厚赏,以修两国永世盟好。其实这十天内,神都不大不小地发生了好几起动乱,皇城外的军营并不太平,为军饷,也为统军崔频任意辱打兵士。我已与程彰、兰裘生通过气,军饷由兵部与户部两处人手安排,而其中还连带着涉及到车骑营里的部分官员。如果能适时地加以煽动,完全可以连锅端掉。

十一月十五日晚,因车骑营拖欠军饷,皇城西郊发生兵乱,统军崔频、别将杨安岳、潘羽集、军曹刘恒被暴动的兵士斩去头颅,弃尸营外。十五万悍兵,拥在城外,声称要清君侧,除奸佞。王上震惊,骇得几欲出城暂避。在我与太尉沙琪及折冲都尉赵黎稳住危势之后,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赵黎汇报了乱军的情况,王上震怒,为定君心,当即下令彻查军饷一案。显然,王上已打算牺牲崔长河以弃车保帅了。

有事先的妥善安排,程彰自然查得极顺,这笔三百万两的军饷一案,不出两天就查得清清楚楚。左仆射崔长河独吞一百万两,兵部侍郎与户部尚书各吞银二十万两,兵部员外郎、户部员外郎各吞银十五万两。统军崔频、别将杨安岳、潘羽集也分到十五万两,还有其下的官员,加加减减,真正算清可以用来发饷的不到八十万两。如此吏治,朝廷还想有何作为!

刑部上报之后,又由大理寺复审,崔长河早见势不对,携款欲逃去突利,却被守卫捉到,又落实了叛国之罪。当即,王上查封崔府,将崔长河定为腰斩弃市,其家属十五岁以上者尽皆处死。十五岁以下者流放绥宁,并废崔氏贵妃之号,迁住长门宫。朝中也来了一次大换血,新人多由吏部迁调,都成了自己人。

至此,崔长河已毙,据说弃市时,人皆争食其肉。我站在院内的老槐下,看着天边浓阴密布的天色,大概又快下雪了吧?

六爷,这算是我的第一功吧!诛了崔长河,朝廷大权在握,应该可以更方便你吧?房中的军报叠叠,你的消息,我小心收藏。十月二十,你兵陈虎州,以十日之速,拿下了豳城;十一月初八,你又兵发柳州,与豫王在洛州一带争雄,陈何年连战三捷,鲜于醇偏走奇兵,又一次大败豫王;十一月十三,六爷大军攻占洛州,兵锋直指池州。捷报,一直频传捷报,我知道六爷平安康泰,我知道六爷威镇八荒,我知道他在柳州又收罗了曲旷之、纪清、王道昌这三个名士助他谋夺天下,我知道他的一切都好……这样就已足够,足够了。

燕巧,又快过年了,你会为我多备一双碗筷吗?我如此出头就为一个名字,名扬天下,为的是让你知道我活得平安,你可知道?你可安心?我为六爷打天下,我为你保重,你们也要为我珍重,为我平安才是……

还有儒辉,崔长河如此横死,你可以放心地走了,我知道你为我做了许多……包括谌鹊的事,包括燕巧的事……你突然离开凌州,又岂是单单为了处置先王?你一定还做了谌鹊方面的事吧,不然,我的计划不会如此顺利,不会如此快捷。我送你信,意指让你交给六爷,送你画,意指让你归隐,你却一手接过信,甘冒生死以助我得报大仇……那时,你可想过,一个不慎,你连归隐都不可得……是我自私,牵扯了每一个人进来,却又什么都维护不了……你走了,终于走了。我能为你做的,也仅只于此了……

一定要平安,每一个人都是!

第 55 章

除夕夜,我在自己的小院里拥炉而坐,一壶热茶,几样小菜,算是我的年夜饭。北地的冬夜真是难挨啊,屋外的雪已积了三尺厚,整整晒了几个白天,也不见有化。屋子里即使烘了三个暖炉子也不显得有热气,反把屋子里给熏得憋闷,我不敢打开窗,前段日子在集市上买的拿来消消煤炭味的花木,也都死掉了。唉……如果燕巧在,那些花木,怕是想死也死不了的,燕巧呀……

我执起壶倒了杯热茶捧着喝了口,又抬头扫了眼前头堆成一堆的礼,轻的重的,巧的拙的,古的近的,雅的俗的,大的小的,连礼单都有那么一叠,看得让人眼花:玛瑙玉壶、象牙一对、碗大的夜明珠、翡翠花瓶、玉观音、金狮一对、黄州晴砚一墨、赤豹先生的名贴《长风赋》、墨笺的名画《伊河日暮》、桑若噙的雕版《潇湘泪》,而这其中,最名贵的要算中书令柳罗霄送来的一盆叫“火树银花”的珊瑚树了,高约有四尺余,枝条匀称,晶莹剔透,色泽粉红鲜艳,灿红耀目,让人惊叹!是宝物,也是重礼,这个中书令官阶上其实是和我平起平坐的,他这么示好,看来是想让他几个儿子的日子过得好些了……前几日,程彰就在审伊河以南的向阳渡一带的赈灾款项吧。

神都以北以西多有饥荒,但朝中的官员却在这里行贿受贿,如此腐朽如此鱼肉百姓,还能指望什么呢!他中书令每年俸禄不过两千五百石,哪来的那么多钱买这些东西?不是下面孝敬的,就是压榨强夺来的……神都,这个朝纲已经从根子上腐烂了。而我就是在这个如此飘摇的根部,再使劲摇他一摇。于是,这些礼才都送得进门……这么多这么重的礼,看来还真该收几个小侍来看管一下,防一下宵小之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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