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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堪(58)

“下一步,就是打入内部了?”儒辉半笑半真地说着。

“是啊,第一个入手的就是崔猛化在郴埔的弟弟崔猛全,昨日来的函件里面不是说他最忌讳黄天正了么?”

“是啊。我早年安排在郴埔的一个富商,一直与崔猛全有联系,本是一着闲棋,想不到还真有用得上的时候。”儒辉轻轻一笑,将信将予一个小兵。

看来我们的第一步快要完成了。“那么这几日,我们先等消息吧。”

六月初一,崔猛全率部两万来了九茶山,说是要支应其兄。想不到我们的运气会这么好。本来还想多等个十天八天,不想他却这么心急地来了。他来,名是借着要援助其兄,可谁都猜得明白是想要分地盘,但因为毕竟是亲兄弟,所以崔猛化就算知道,在与黄天正比较起来也还是信任弟弟来得多一些。很好,九茶山必得要把那种黄天正所带来的宁静平稳的气氛给乱一乱才好。

果然,不出三天,就有谍报传来,说是崔猛全违反军纪,被黄天正一手带出来的一名大将给拿下了,正在山上吵得不可开交呢。

“平澜,我们的时机是不是也差不多到了?”儒辉坐在帐中,笑容展现。

但我却并不很开心,“转机是到了,可是我们怎么打呢?”并不容易啊!有崔猛全在旁扰乱,黄天正布兵必要费一番手脚,搞不好还会被他拖后腿。但我们并不是只要他不能动就好,我们要的是九茶山……这仗要怎么打呢?

我一连想了两天也没个主意,儒辉也在那里苦熬,他算来算去,仍是劣势的可能大。我烦不过,索性出寨走走。左梧跟着我,我也就放心地无意识地走,一直走到九茶山地界的一个小村落里。

眼前铺展开一片青黄,阡陌横亘,稻子正半熟。庄稼人赶着牛从身旁走过,我走到一棵老柳树底,就着一个土墩子坐下。对面是口井,几名农妇正洗着衣服,自己的、自家男人的、孩子的,而一旁的一群孩子正拍着手玩着。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那群小童唱着小谣,我漫无意识地听着,只觉奶声奶气得可爱。嗯……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我一惊,立即站起。李树代桃僵……李树代桃僵!

我军经过休整,共有七万,对于九茶山的兵力来说是占据优势的。那崔猛全带来的几个两万不足为惧,根本不能与黄天正的部队协同作战,黄天正必不会对其有所安排,那如果我方能抓准他的主力方向,用一队军去牵制,而余下的兵前去攻城,那似乎可行性会大一些。黄天正没那么多兵马分出来守我军的进攻。

我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回营。这事得找儒辉好好合计合计。

回帐后,我把我的想法和儒辉说了。他凝眉考虑着,半晌才说,“是一场硬仗,我军可能会损失过半。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唉……”

我心中一沉,是。李代桃僵,那是生生要把一棵李树给毁了的!

“你我分兵两路,我率四万兵士,你率三万……”

“不必了,我率四万的就行。”我朝他一笑,我知道他是想引重兵去牵制敌军的主力,好给我空出力来,“我不会骑马,做不来临机应变。到时反而会拖累战事。”

“不行!我……”

“儒辉,我们不可以再错了。这一次一定要胜。”我语气坚决,拿过军图,“明日,我率四万军由久溪渡河而攻其右侧,你则从正侧进攻。那崔猛全必然不甘被黄天正指挥,崔猛化经由一胜也多半会有骄兵之气,必然会在正面迎你,你……”

“平澜,那样太危险!你知不知道……我……”儒辉霍地站了起来。

“我会撑到你来救我的!”我转过头看他,“不管遇伏还是被围,我一定会撑到你夺下九茶山而来救援的那一刻!”

“平澜……”儒辉看着我,良久才点了点头,语气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沉肃,“我一定会来的,一定!”

我回他一笑,“好。我等着。”

他闻言也笑,转身吩咐一个小兵,“传令下去。明日就临大战。我们绝对要拿下九茶山,让兵士们造完饭之后,把锅盆都给砸了。”

破釜沉舟,那是必胜的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明天,明天就要决战了。我在营帐中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

六月了,夜风吹来,隐隐带着远处荷塘的清香。夜是这样清雅温馨,丝毫也觉不出明日的血腥。我步出帐外,天边,月亮将落,已是很晚了。

我轻轻地走着,守夜的兵卒站在那里值勤,都是一条条年轻的生命,可是明天,明天,他们又会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军师。”那几个兵卒都向我一礼。

我点点头,“累么?”

那几个兵卒显然有些意外,随即挺了挺胸,“不累。明日便要决战了,我们都等着和崔猛化拚一场,以报前次弟兄的仇呢。”

听着他们的话,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年轻的生命,蓬勃的朝气,从他们口中吐出的是信任,是毫无畏惧。“明天你们是跟着我的队伍……”我的声音哑极了,许多话都梗在喉间,吐不出来。

“能跟着军师是咱的福份呢。”那几个兵卒异口同声,语中透着笑意。

“好,好……”我再也说不下去,明天,明天你们是要去送死的。

肩上搭上一只温厚的手,“先生。”我回头,是儒辉。

他朝几名兵卒点点头,“不管胜负如何,大家都会记住你们每一个人的。”

我随着儒辉回帐,实在不忍去看他们真诚的笑容。“原本我以为乱世里每个人的苦是因为兵乱太多,所以一定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一统天下,给天下一个太平……但现在,我怀疑这样做的正确性。”他们的家里,也有着妻子儿女,就像今日在那村里看到的,他们的家乡也会有一口井,井边有他们的妻子在洗衣,有他们的儿子在玩耍……

“平澜,不要想太多。这仗既然一定要打,就不该再有退缩和不忍。”

我深吸一口气,是啊,没得再退缩了。

六月初八卯正,我军拔寨进军,七万兵马直捣九茶山。我与儒辉起先是合为一路,直行过久溪的岔口,便分出四万由我率领抢渡久溪。这自然也是要让崔猛化不信任黄天正,因为我军如此浩大气势逼迫正寨,黄天正必然有所防备,一定意在坚守。但崔猛化必定以为我军是由正路佯攻,而由小路进兵。届时必定主张守小路,而崔猛全也会在旁附义。既然要出战,黄天正也只有选择由小道拦截,而将正道让那兄弟两人去守。可面对我送去的那封信,崔猛化即使同意让黄天正领兵守久溪,也会有所怀疑,而我们看准的就是这个怀疑所带来的调兵不速,从而占住先机。儒辉,抢的就是这个时间,他一定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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