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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堪(5)

我忙道:“不是。我要问的。”

师傅微微闭上眼睛。

我咬了咬唇,只能挑重要的问。“七星是什么意思?”

师傅没有睁眼,“那是一道神谕,六爷的命卦是要有七星守护才得大业。”

“七星是指我们?”我忆起那天那个人说的话,心渐渐往下沉。

“这是第二个?”

“不是。”我抬头死盯着师傅没有表情的脸,“我想问师傅,当初为什么要收我们为徒?”

师傅的眼睛动了动,却仍是没有睁开。沉默了会,才听到他冷冷的声音,“我是六爷的人,收徒有着什么样的考虑,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么?”

六爷,又是六爷,难道我们一生的每一个过程都是在为六爷量身打造么?“那六爷的考虑又是什么?”

师傅的眼睛猛然睁开,紧紧盯住我,一时间竟也有些震动。“你……这是你第三个问题么?”

师傅,终于让你也感觉到震惊了么?或许你没把我们当成徒弟,但你又要我如何忘得了那相处的点点滴滴?同门之谊,情同姐妹,如何忘得了?

我点头。

师傅看着我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想不到居然是你,也该是你,我早就该想到了……”他轻喃,忽地站起,“既然如此,那你听好。六爷的考虑是天下。如今天下二分,但六爷却只手掌着事关这二主性命的兵权。所以这个天下,只能取,不能让,你是七个里最长于史书的,这点道理你应该明白。”

“这又于我何干?”我精不精史书与六爷的天下又有什么干系?

师傅放柔了语气,一时间我以为他又变回了那个在镇上平心执教的师傅。“澜儿,你还没看明白么?到了六爷这里,便是将身家性命都与他联系在了一起。一活俱活,一死俱死。不止你们,还有你的父母亲人。”

“可是,可是他……”我忽然哽咽,因着心中那份惊惶,那份师傅隐约间透露出来的讯息。

师傅的语气更柔,“我知道,他立了修月、拘缘她们为夫人,却一点也没顾及大家的感受。但是,别忘了,他是六爷。”师傅的眼睛明显眯了起来,有一丝丝的锋芒夺目而出,看得我有些心惊。直到此刻,我才终于理解到所谓谋士的心计。“他必得为大事作好万全的准备,她们四个能产下子嗣自保有荣华富贵,若不能,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师傅,你在说谎。”我退开一步,眼神慢慢冷静下来,“七星只是个声势吧?得到天下的声势。若取得江山,不管有无子嗣,我们七个却是落人口实的隐患。试问天下有哪一个君王是靠着七个女子才登上江山的?当日的声势声势到最后只能灭势。有无子嗣只是一个借口吧?”

师傅看着我,沉默。

“当日离乡时的嘱托,居然可以这么快就变卦么?”我指控。

“天命如此,你想逃又如何能逃得了?”

“你是谋士,为何你不去助六爷?却要编派个七星的理由推我们入这道旋涡?”

师傅回头一笑,竟有点凄凉,“我很早以前就不是什么谋士了。不然我又为何要收你们为徒?”

“你既念念不忘于六爷,为什么……”

“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只是你们,只要你们能助六爷完成天下,我又有什么可遗憾的?”

“我们不是谋士。”

“你以为七星真的有七个么?哈哈哈哈……如果一切都是人为可以定的,又为什么非要七个呢?不,成大事者,一人足已。其余么,能生下六爷的子嗣也是好的。”师傅大笑着说,满是冷酷与绝情的味道。

我看着师傅大笑,没有问那个人是谁,或许不敢问,或许我已经知道,却不愿承认。

“怎么不问问那是谁?”

我转过身,走出去。“我只有三个问题。”那一刻,我在逃。

直到我走到中庭,才隐约听到身后有一句话细细清清地传来,虽然相隔有些距离,我却听得异常清楚,“澜儿,你好自为之,有些事命中注定,有些人也注定要死,你又何苦自迷?”

我没有回头,因为脸上已淌满了泪,师傅,如果连师傅都是那般地无奈与绝决,我还有什么能力去逃离这一切?晚风温温地吹来,有一张纸飞在我脚边。我拾起,藏入怀中。那是师傅最后的话,我知道,虽然我和他离了那么远,一张纸的飘力没有那么远,但我还是知道。

回到房中,我展开在灯下,师傅苍秀的笔力就这么晃在眼前:

秋航:老于世故却流于琐碎

秦拘缘:文采彰美,稍嫌于浮艳;个性贞刚,却失之好高骛远

张烟:性率真而短于寡断

燕巧:娇憨可爱而不失深刻,唯持身散漫终为一失

姜修月:温婉有仪,举止合度,世事洞明,藏之于心

虞靖:亲和敏达,机智明睿,吾门第一弟子也

平澜:仁而善断,沉静详审,机谋深蕴,大材也。唯可叹秉性重情,终为自苦

我看了手不禁微微发抖,这是一年前,师傅的戏笔,难道……

第 5 章

八月初七,正日子到的时候,我和燕巧都累得想睡,大概已经有三四天没合眼了吧。在这一点上,我对六爷稍稍有了些好感。他并没有因我们来自乡间而少了三媒六聘,礼数之全,彩礼之重,说实话,与我偷偷和书上比对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在造更大的声势。在六爷的心里,我们这七个又哪里占得了位置。但至少,给足了我们面子与里子。

拘缘、修月、张烟、秋航的父母都拉着自己的女儿在房里说着体己话,生怕是嘱咐不完似的,让我们三个瞧得眼红。

师傅走了,临走时,我没去送,一则是她们四个的事要帮着准备,另一则也是不想再见他,亦或是不敢见他。师傅那晚的话里有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无奈与苍凉,我不是不明白,却只能误解,为他亦为自己。虞靖说我太无情,我笑笑,没有反驳。燕巧只是看看我,然后摇着头赶上她们的送行队伍。有些事情她们或许还是不知道为好,第一次,我开始觉得力不从心,此时的我,不知道能为她们做到什么地步。人心永远都那么不可测,就连自己的也是看不透的,我怕,到时候,我会……

迎亲的喇叭开始吹起欢悦的调子,我回神。四个新娘都身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由嫁娘陪着羞答答地走出来。我笑,嫁人了呵!我的同窗,不管怎样,这毕竟是值得好好乐上一乐的喜事,不管前途如何,我在此祝你们幸福,一定要平安。

燕巧看着我,小心地笑了笑,“师傅会祝福她们吧……”

我笑容不变,她是在求证什么么?“当然了,她们四个跟了他那么久,虽然第一弟子还在这里,但不代表他就会舍得下她们……”

“是吗?”燕巧的声音里明显欢悦起来。

是吗?我在心底苦笑,只有他知道了。我转过头,看见虞靖有些迷离的眼神。于是,走过去,轻轻搭上她的肩,“你志不在此,何必轻易就陷进去?那里会埋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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